台海风暴:郑成功与大明王朝(出书版)(42)

作者:日]陈舜臣 阅读记录

随着这声高亢整齐的回应,郑成功就此兵不血刃地接管了郑氏兄弟的部队。确定城内形势已经稳定,郑成功下令解除了对厦门城的包围。早在昨夜行动之前,郑成功的精锐部队便暗中上了岸,埋伏在岛屿各处。

解除包围也必须秘密进行,否则会惹来不必要的争议。郑联麾下有陈俸、吴豪、杨朝栋、王胜等多名水师名将,再加上国姓爷的军队,这支郑军逐渐称霸了南方沿海。单论水师,除了主力楼船五镇、水师五镇,另外还有正规军十镇,合计二十镇,也就是雄师二十万。

郑成功遣洪政召回在海上漂泊的郑彩。遭此挫折,年迈的郑彩已无心争权,只希望同花草做伴,了却残生。两军合并之初,难免会生些龃龉。因而,郑成功故意在厦门多逗留了些时日,将郑联风光大葬后,每日设宴待客,意在调解各方矛盾。

“定远侯遇害,诸位将军是否心有不甘?”郑成功颇为在意这点。郑联就算再不得人心,好歹也是一军主帅。主帅遇害,其麾下这些将士未免太过镇静了。

“再不甘又能如何,这是天意所向,是上天要定远侯陨落半山塘,非我等凡人可怨。”陈俸豁达道。

“传闻中的预言,我也有所耳闻。”郑成功道。

“那位自称‘妈祖’显灵的圣女如今可春风得意了。”

“此话怎讲?”林统云不禁追问道。

“花重金请她占卜的人从城东都快排到城西了。”陈俸苦笑道。

“那妇人若真有这般神通广大,我倒想请她卜上一卦了。”一旁的吴蒙附和道。

“我倒是想,但她现在已经不在厦门了。”

“走了?去哪里了?”

“据说去了泉州。”毕竟是郑联的旧部,对岛上的情报还是相当了解的。不仅如此,他们对大陆的形势也有所掌控。

“是泉州城吗?”

“据说在城外的‘无尘庵’附近,有人在那地界看见了那俩人。”

“怎就成了两个人了?”

“还有她姘头。你猜怎么的,那男的在我军队里奉过职。”

听到“无尘庵”,林统云心头一紧。画家程鸥波,还有其千金淑媛,这件事莫非和他们有关联?还有……姐姐阿兰为何会现身厦门,并化身“圣女”,留下那神奇的预言。

这一切奇妙的巧合令林统云百思不得其解。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惊天预言的“圣女”不是别人,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阿兰。当时高台上的阿兰看似昏昏沉沉的,实则已察觉到台下的弟弟林统云。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林统云看得真切。

姐姐阿兰分明去了台湾,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厦门?距日本一别已过去五载,林统云本想追上前去相认,但大事在前,他不敢耽搁。看当时阿兰的反应,似乎也在有意回避自己。

阿兰在这时预言郑联将亡,想必是有意协助郑成功的刺杀计划。若是如此,林统云没必要去刨根问底。

“据说,这姘头当时也在场,就是台上同她一伙的黑衣人。”

“噢,我听说那是一老头?”

“假扮的。”

“何以见得?”

“听他的声音。衣装、样貌可伪装,声音却作不得假。凑巧那厮开口就是难听的乡音,让人过耳不忘。”

“真就如此笃定?”

“千真万确。若有假,你又该如何解释这兵为何忽然从营里消失了,此时又现身于泉州?”

“是哪支部队的?”

“万石岩那边的。据说上了年纪,不能上前线,平时就给宾客引引路。”

郑联的旧部话音刚落,林统云忍不住插嘴道:“莫非就是那日给国姓爷引路的向导?”

“正是。国姓爷初至那日,定远侯不是宿醉未下榻吗?就是那向导,带国姓爷在周边闲逛了一圈。”

“竟是他……”林统云似乎捉住了一些头绪。

还记得那日他和郑成功一面闲逛,一面用日语商议刺杀事宜,最后决定将刺杀地点设在半山塘。但那引路的老兵应该不懂日语,他还好奇地问两人说的是不是北京官话。正因如此,两人才会肆无忌惮地在这老兵身边商讨机密。

那老兵骗了我们,他懂日语!

林统云恍然大悟,若那老兵懂日语,将刺杀计划听了去,再凭此和阿兰合谋演了一出好戏,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林统云绞尽脑汁地回忆那老兵的长相,但脑海中始终只有那顶遮住脸的大斗笠。如今想来,那人是在故意掩藏自己的样貌。忽然回头问话也显得十分不自然,他绝对是有意为之,目的是让两人放松警惕。至于这“难听的乡音”,莫非……

阿兰的姘头懂日语……

林统云脑海里冒出一个人……

吉井多闻!

“那士卒姓闻,单名一个吉字,这姓氏倒不多见。据说,他还是个热心肠,时不时给士卒治病开方,好像真懂些医术,比江湖郎中强多了。”

吴豪之言证实了林统云自己的猜测。

第18章 失算

郑成功杀兄夺岛的这一年(1650),天下形势迎来了新一轮的动荡。

清廷方面,政权支柱、摄政王多尔衮身故。其兄弟、在南征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豫亲王多铎也在前一年离世。

多尔衮三十九岁英年早逝,年仅十三岁的顺治帝开始亲政。顺治帝名福临,年幼入主北京,浸淫汉家文化多年,思想上已被彻底汉化。重人伦礼制的他,对满洲族那种所谓夷狄的游牧风俗早就心存厌恶。

清王朝是满族政权,一直以来都有满蒙通婚的习俗,君王的后宫多由蒙古女子组成。蒙古人比满洲旗人更遵从游牧习俗。

年幼的顺治帝陷入一种矛盾,在外朝,他带头学习汉家的礼义廉耻,但入了自家后宫,却不得不做一些“寡廉鲜耻”之事。

按照塞外游牧民族的婚配传统,父亲去世,其妻妾(生母除外)为儿子所有;哥哥去世,弟弟则把嫂子据为己有。先帝皇太极驾崩时,其弟多尔衮便继承了其后宫,其中就有顺治帝的生母。

在塞外民族看来,这是一种风俗,但以顺治帝的汉家伦理观来看,这无疑是奇耻大辱。

天子生母,堂堂一国皇太后,竟要再嫁、委身于他人,纵观华夏千年历史,可有先例?面对汉人帝师的质问,顺治帝只能痛苦地摇头:“闻所未闻……”

多尔衮一死,顺治帝如释重负。况且他年已十三,可以正式拉开亲政的序幕了。

李成栋倒戈后,广州重回明朝版图。同年十一月,广州守将杜永和私通清军,卖城求荣,广州再度被清军攻陷。进攻广州的清军主帅是尚可喜,另一方面,清将孔有德攻陷桂林,永历帝再次逃至南宁,南方的抗清局势急转直下。

在此危亡局势下,郑成功不可能在厦门独善其身。南宁的永历帝下旨命他率军收复广州。郑成功将厦门托付予叔父郑芝莞,而后率军出征广东。厦门的郑成功早已是清廷的眼中钉,得知其出征广东,便立刻命福建巡抚张学圣、总兵马得功进攻厦门。

显然,清廷根本不惧怕守卫厦门的郑芝莞。若郑成功能用人得当,清军怎敢贸然突袭?在这点上,郑成功的确失策了。

郑芝莞有所有郑家人的通病,有所嗜好。他年轻时秉性严谨,因此郑成功信任他,对他委以重任。然而人性并非一成不变,郑芝莞的变化来得迟了些罢了。他嗜好的东西和郑联的相似,酒色罢了。只不过他年老体衰,比起女色,更嗜酒。郑芝莞这嗜酒的毛病是中年之后才染上的,郑成功对此一无所知。

左右近侍怕郑芝莞喝酒误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国姓爷将厦门重地托付予将军,将军需慎之又慎,沿岸的防务,将军是否安排妥当了?”

郑芝莞嗤笑道:“厦门自有重兵把守,尔等何惧?”

“清军虎视眈眈,谨慎些总是妥当,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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