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上阵,你不用怕,我定会舍身护你。]
[呵,明日若敌军来势汹汹,我……却无法护你了。]
[既已决意上阵,又何惧生死呢?况且,小僧来此,早已抛却偷生之念。]
[呵,还小僧呢,你明明是个姑娘家,却总是僧来僧去的。]妙善的话让云裳笑了起来。[妙善,认识我……你可曾后悔过?]
[……]妙善迟疑了片刻,仰头看着天空,良久,才回答她。[……不曾……]
[呵,可我却后悔认识你了……]
[……]
后悔认识,后悔恋上,后悔求不得。
或许,没有认识,就不会有现在的痛。
杀的敌人越来越多,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多,但云裳却没有想要用云裳心经治愈自己的打算。
重新走到妙善的尸体旁,她把腰上的绿结金铃解下,俯下身子,头枕在妙善的胸前,云裳紧紧攥着那对绿结金铃,含着笑容,并阖上了眼睛。
罢了,这样,也不错。
敌我双方死的人越来越多,孙寒鸢身上伤势虽然很重,但还不至于立刻就死去,不过跟周遭的弟兄们比起来,她的情况绝对不会乐观到哪里去。来到离自己较近的妙善和云裳身边,看着她们两人的尸体,孙寒鸢只觉眼睛有些发涩。
她们的爱,世俗不容,就像叶为岑和顔睿渊一样。
不忍回头去看那两个就连死,都没有放开对方手的叶为岑和顔睿渊。
孙寒鸢捂着伤口,缓缓跌坐在了地上。
不远处,叶为岑靠在顔睿渊的怀里,已没有了呼吸,而把他护在怀里的顔睿渊亦是如此。
那块双龙戏珠岫玉佩是他们定情的信物,此刻的它沾染两人的血,正安静地躺在叶为岑垂在地上的手心里……
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孙寒鸢发现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了。
伸出手,腹部之处一片血红。
看来,她的大限也到了。
就在这时,孙寒鸢发现云裳竟然还有些微弱的脉搏。
qiáng撑最后一口气,孙寒鸢用锋针救治了云裳。
唇角微勾,她把能活下去的机会给了旁人。
倒在地上的时候,她仰面看着昏暗的天空,不禁庆幸谷里的小师妹小师弟们没有参与这场残酷的战争。
苍鸟在空中飞过,并不时发出凄绝地叫声,好似在为这些浴血奋战的人悲伤。
这场安史之乱并没有在此落下休止符,只起了一个开端的它长达了近八年的时间。
广德元年的chūn天,安史之乱以安史二人先后被杀而渐渐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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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我所知晓的一切。”说到这里的时候,上官雪瑶已经从河边站了起来,她转过身,看着那人道:“云裳姐姐……若是在外面走得累了,就回来吧。”
“……”衣袂随风飘起,云裳站在原地,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她缓缓闭上眼睛,唇角边勾勒起了一抹笑容。
“如果一直忘了,或许就不会痛了。”
“云裳姐姐……”见她露出那似笑又似哭的神情,上官雪瑶便知她恢复了记忆。
孙寒鸢他们启程离开的第五天,上官雪瑶便趁照顾着他们几个小的艾草师姐不注意,偷偷骑马赶赴了战场。
等她赶到的时候,敌我双方死伤无数,她在战场上找到了孙寒鸢他们的尸体,然而……他们已经战死了,除了,七秀坊的云裳。
云裳为什么会活下来,上官雪瑶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把云裳带离这个只有死亡的地方。
云裳醒来之后,忘记了所有,包括自己的名字。
她为了寻找自己的过去,自此以后便游走天下,这一走,便是十年……
这次再度回来,不过因那份执念,想要知道过去罢了。
可知道了,恢复了,又能如何?
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呵呵……”云裳突然笑了起来。
“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上官雪瑶疑惑地看着云裳。
云裳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离开了。
看着云裳离去的背影,上官雪瑶微微叹气。
忘,哪能那么容易呢?
重新回头看着前方的瑰丽风景,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与孙寒鸢和顔睿渊打闹玩耍时的画面……很多都已经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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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掏出那对血迹早已消失的绿结金铃,淡淡笑了起来。
一夜过去,她那头乌发早已染上了霜华。
如今看来,此生种种痴念不过是妄想,唯一拥有的不过是她的名字、回忆和这对信物与自己紧紧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