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几年来的时候没进去吗？”

宋昭摇摇头。

对于这个地方，他其实抱了非常复杂的情感。

他天生早慧，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懂得了母亲眼中的灰暗和绝望，也懂得怎么去照顾情绪失控的她，但是因为基本从未走出过父亲的控制范围，所以对外面的世界几乎是一无所知。

甚至在盲目地陪着母亲逃跑到华国来的时候，他虽然说得了流利的汉语，但其实汉字都认不全。

他们为了不让父亲那么快查清行踪，下了飞机后又辗转坐火车、坐船、坐客车，最后是跟着路上偶然认识的陌生人一起来到了这个地方。

不算太富裕，但是好歹环境不错，人也都良善，最重要的是，相对隐蔽，是父亲一时半会儿想不到的地方。

他和母亲在这里摸索着租下了这处房子，在签合同的时候母亲犹豫了良久，最终只签了两年的时间。

母亲料到了他们注定逃不开，两年是她给自己最多的自由时间，但后来竟是真的连两年都不足。

离开的时候母亲带的钱和财物足够，他们不需要为经济和生计发愁，宋昭唯一要烦恼的就是父亲随时会找来的可能性，还有时而会崩溃失控的母亲。

他没有了同龄孩子的无忧无虑，生活在灰暗的压抑之下，于琛的出现是他和母亲的一道亮光，而宋云江的找来则是最后的深黑。

宋昭难以忘记当他坐了两趟公交车跑去城里给母亲买回她想吃的糖果时，看到的却是满满一浴缸的鲜血。

白绮在宋云江找过来的那一瞬间就失去了自由的权力，她只能选择以这种方式让自己解脱，甚至为了要在宋云江发现之前让自己死去，她在自己洁白无瑕的手臂上狠狠划下了好几道的伤口。

满屋子的血腥味，苍白脆弱的母亲，阴沉狠厉的父亲，以及站在院子里恍恍惚惚看到的落日，成了宋昭在这个地方最后的记忆。

大概是因为他太久没说话，于琛有点担忧，握上了他冰凉的手，晃了晃他的胳膊。

“如果不想进去就算了，我们先去爷爷奶奶家里好不好？”

宋昭垂下眼睛，指节微动，半晌才低声道：“进去看看吧。”

于琛一愣，而一直站在身后的壮壮已经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串钥匙。

陈旧的大铁门发出刺耳尖利的摩擦声，推动间有铁锈簌簌掉落。

因为没人打理，院子小道两旁的杂草已经长到了膝盖那么高，小道的砖石也已经破碎不少，也有杂草从其中冒出头，走动间带起了成片的尘土。

“前院阳光好一点，所以当时母亲很喜欢下午在外面坐着。”宋昭牵着于琛的手，小心地带着他往里走，目光悠沉。

他以为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应该早已经忘记了的，但其实这些都还在他脑海里，只是被他刻意回避了。

走到房子门口的时候，宋昭转了个身，朝向了于琛爷爷奶奶家的方向，轻声道：“之前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到你的，你在那边的前院蹲着玩蚂蚁，把自己脸上搞得脏兮兮的。”

于琛眨眨眼也随之看了过去，问他：“那你当时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呀？”

宋昭想了一会儿，忽然轻声笑了下。

“脏兮兮的，像个小狗。”

于琛嘴角一抽：“原来你的洁癖是从小就有啊。”

“嗯。”

“那你当时嫌弃我吗？”

宋昭点点头：“嫌弃，你想来拉我的手我不让，你还不高兴了。”

于琛瞪大了眼睛，很凶地扒拉着他的胳膊：“你居然不让我拉你？你太过分了！你看看现在的你，我不想牵手你还拉着我不放呢！你要知道十几年后我是你老婆你就后悔去吧！”

宋昭揽住蹦跶咋呼的他轻笑一声，心里压抑着的阴霾莫名就轻了许多，顺着他的心意应了一声。

“嗯，肯定得后悔死了。”

十五年前，于琛的出现让母亲和他灰暗的生活里有了丝阳光和活力，十五年后，他再一次让自己能够坦然平静地走进这处故居。

所以其实于琛就是他生命里的小太阳，驱散了周身的阴翳和冷意。

第112章 他的福气

最终他们还是没有走进屋子里去，宋昭站在母亲生前常坐的那个地方沉默了一会儿，握着于琛的手转身道：“走吧。”

于琛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心。

“你让坏人们都受到了应有的报应，自己和宋晓也过得很好，她知道后一定会安心高兴的。”

上一辈的恩怨纠缠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生命的消亡终究会过去，活着的人终究还是要过好自己的生活的。

宋昭点了点头。

“宋云江被抓之后，我去庄园把母亲的骨灰带出来已经安葬了，等之后再回D国，我会带你去祭拜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