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了救护车上去，握着艾纵尘的手。

白色病房，并无喧哗但也算不上安宁。初莱凝望着艾纵尘的睡颜，用他哭肿的双眼，是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初莱，来办一下住院手续。”鱼西在后面呼唤他，像是现实在呼唤梦醒一样。

“好。”初莱转身。

“放轻松点。”鱼西告诉他，他是局外人，但他比谁都理解初莱的心情，艾纵尘十岁时在医院抢救，情况不比现在好，鱼西还在实习，主刀医生让他进去做助手。

“这些事，纵尘果然没跟你说。”鱼西把初莱留下来，他是知道初莱心里有多烦躁的，也不想耽误对方时间，但只有这样，他不想艾纵尘太累，也不想初莱太多虑。

“我们都盯着那台机器屏幕上的曲线，他的胸口几乎停止了跳动，我们不相信他会这么离开，主刀医生站在那里更是连动都不敢动。医生做的很有限，但一定是会尽全力的。”鱼西补充。

“十六岁吧，你跟他分开了，”鱼西猜测，初莱点点头，鱼西往下说，“他那段时间精神很差，有一次也差点进抢救，询问起来才知道是他吃错了药。”

“他跟你的事其实没对多少人隐瞒，他爱你爱到爆，艾父母念在纵尘这一生可能都没能遇见几个喜欢的人，他们格外尊重他的选择。”鱼西还说，“那件事我也知道，人再想哭时找人诉说总不会那么难受。”

“我也看得出来，你也是很爱纵尘，

他说这样已经很开心了，就算以后离开，一整个世界说再见时，他也会在爱你的世界，过得很好。”

会在，爱你的，世界，过得很好。

“我知道你的意思。”

半晌，初莱都不见说话，鱼西以为他是哭了，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把事情说得太早太必然。

知道初莱说出口：“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是鱼医生，现在说这个，未免也太早了。

我很爱艾纵尘，所以我无法轻易地接受间接的，有关他要离别的话，”初莱咬字清晰，下颌肌肉紧绷，“我宁愿我不知道，就像纵尘为了我父母同意说的，只是想以一个普通男性的身份，我也想这样，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宁可从前什么都没发生，未来没有阻挡。”

第44章 理想状态

艾纵尘醒来的时候，初莱正趴在他身侧酣睡，手还搭在自己胸口，透过衣服。姿势就像上学时禁不住趴在桌上休息一下，手还固执地握着笔杆。

艾纵尘没敢吵醒他，心绞痛一阵一阵地过去，他庆幸自己还能睁开眼。

“明明离30还有四年啊。”他挑着初莱的唇珠，轻喃。

“医生，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年轻夫妇在手术室门前，几乎是要跪下。

“我们会尽力而为的，你们快快起来。”年迈而资深的医生半蹲着扶起他们。尽力而为，看惯成功与失败交错纵横的人，面对险情才会淡然地说出一句“尽力而为”，他们明白自己不是上帝，尽管有比上帝更力挽狂澜的行动。

好在这一波后，终肯风平浪静。

老医生把男孩的父母叫过去，一脸沉重的说，他的病情还是在恶化。支架也会有使用期限。

她的父母非要问出具体时间，期限是多久。

30岁。但是。随时心脏功能都可能衰竭。

随时都会离开。

很多时候，一身病号服的男孩也会站在床上，哭着蹦着跳着打闹：“为什么我要在这里?为什么我不能回家?为什么我的胸口都疼疼的?”

他便会对自己的父亲按回床上：“别这样想，纵尘。你把自己当成普通人，不管生命多么短暂，那也都是一生，你可以经历很多，尽情去感受别人也能感受的东西……”

三十岁也是理想状态，高中时英语老师要他们背词典，四五百页用两年来说是绰绰有余，但老师不明白，有一个名词，叫理想状态。

“总会到那一天，我希望你不要怕。”艾纵尘揉着他的发丝，最后眉头紧皱，眼泪随之掉下。

半年多前的那一天，初莱也是倚在他床边，哭着问着——可不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陪伴他。

他希望初莱还能记得，这是有限。无法长久，无法到尽头。

估计到了最后，也只能迷信地祈祷爱之永恒了。

两星期后。

初莱拧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艾纵尘出院了。

“我都出来了你哭什么?”艾纵尘抚上初莱的脸，“相比哭泣，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犒劳刚走出大白菜大米饭的我吧。”

“我眼睛进沙子了好吗。”初莱握住他的手。起风了，温暖的春天，也不一定都是暖风，就像现在，刮的很厉害。“快进车吧，你感冒了可就大条了。”初莱搂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