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鸣声响了起来，灯光照亮了身边人被雨水打湿的苍白的脸。

柏钧扭过头去，先下车的人撑起伞。从里面下来一个身姿挺拔穿着黑色正装的年轻男人。他调整了一下手表的位置，面色淡淡地听安保人员有些惶恐地解释着眼前的一切。柏钧感到自己的背挺直到了有些僵硬的地步，他尽量忍住身体因为寒冷想要颤抖的本能，搜肠刮肚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男人微笑了起来。

“是小钧啊。”他说：“这么多年不见，已经长成大孩子了。”

柏钧倏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房间，床帘拉着，透进来一点朦胧的晨光。

头还因为刚才的梦境而感到隐隐作痛，柏钧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

梦里面的男人正在坐在窗前的木椅上翻看文件，听见动静往这边看过来：“我吵醒你了？”

柏钧打了个哈欠：“没有。”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我也差不多该起了。”

戴文晋走过来，站在床边抬起柏钧的下巴看了看：“脸色怎么这么差？”

柏钧任由他摆弄，语气是还没睡醒的怠惰：“在父母忌日，儿子脸色看上去不好才正常吧。”

戴文晋笑起来，轻拍了下柏钧的肩膀：“起床吃早餐吧。”

早餐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柏钧坐在戴文晋对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梦没睡好的原因，他觉得胃里有些恶心。

“好好吃饭。”戴文晋冷声说。

柏钧只得提起精神来，停下了玩弄食物的动作，把那碗粥都塞进了胃里。

临出门的时候，戴文晋伸出手来，帮柏钧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口，声音轻缓：“想要得到想要的东西，有些事就必须忍耐下来，你说对吗？”

“这个道理我16岁就明白了。”柏钧面无表情地说：“但是这不能减缓今天又要见到那些人的恶心感。”

戴文晋扬起嘴角：“你会习惯的。”

两人分别坐上了不同的车。柏钧坐在后座上，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烫，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脸色倒是正常。

但是他从小发烧的时候脸色都不会变红。

有些烦躁地把袖口解开，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柏钧想。不过现在自己感觉还行，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今天这场撑下来。

到了预定好的地方，他一眼就看见了穿着黑色裙子的柏璇。柏钧从早上开始就一直不高的情绪放缓了一些。他朝柏璇招了招手，少女就像只小鹿那样朝他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这么早？”柏钧问。

“早上反正我也没有其他事。”柏璇说：“哥，你昨天去哪了？”

“有些工作要做所以睡在了公司。”柏钧面不改色地撒谎，他揉了揉额头：“你露个面就行了，一会献花仪式结束就没你什么事了。你不是下午还有课？”

柏璇有些生气：“星期六我哪来的课！”

她往周围看了一圈，声音小了一些：“今天爸爸那边的亲戚，那几个‘叔叔’‘伯伯’应该都会来，他们不是都有给我们家的公司投钱吗？我陪着你一起，会不会比较好一些？”

柏钧好笑地说：“你这小丫头片子在和不在有什么区别？”

不等柏璇开口，柏钧就摸了摸妹妹的头：“谈生意不方便外人听，而且都是亲戚，他们会理解的。”

柏璇猛地抬起头，愤怒地小声道：“他们算什么亲戚！我们当初快饿死的时候去求他们，有哪个帮我们了——”

柏钧用一根手指抵住了柏璇的嘴唇：“嘘。”

“当初我刚开始开公司的时候，也确实是他们投了一些钱。”柏钧笑吟吟地说：“不管是他们看中了爸妈留下来的渠道或是别的什么，柏璇，商人只往前看。”

怀缅逝去多年之人的仪式，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克制和伤感。献花过后，柏钧刚把柏璇赶走，就有人走了过来。

“听说你最近拿到了港口的那块地？”大腹便便的男人带着笑意问。

“只是侥幸捡了空子罢了。”柏钧说：“我还在为后续开发资金头疼呢……到时候要是我这边困难，大伯你可别吝啬解囊啊。”

男人拍了拍他的臂弯：“得了，谁不知道你柏钧的厉害，到时候怕是给你送钱的人得排队，我这大伯能不能排得上还说不定呢。”

“我这边赚钱不就等于给你赚钱？”柏钧朝他眨了眨眼：“早年多亏您的慧眼识珠，要不是您的入股资金，哪里有我们的今天。”

男人被恭维的志得意满，末了，又忽地叹了一口气：“看到你这么争气，你的父母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柏钧面上适时地显出一丝惆怅：“可惜他们走的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