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死法(10)

作者:小吉安 阅读记录

“啧,”沈家骏熟练地拿筷子一翘,“放桌盘上了等会儿自己转回去。”

两人一走,员工桌旁就剩他和匡宁了。这俩高一时并不同班,匡宁中考时发高烧砸了瓢,踩着线进了俊逸。他班次靠后,高一时就坐在教室最后混,混完了成绩却次次排头,在女生堆里叱诧风云。

“你初中哪儿的?”匡宁问。

“我?”沈家骏在玩筷子,两指头夹着,险些暴露抽烟酗酒的不良习性,“乡镇的,估计说了你也不知道。”

“中考还是自招啊?”

这问题问得好,教育资源稀碎的乡镇怎么可能知道俊逸和仁礼的自招时间。沈家骏笑了笑,想掏薄荷糖却发现自己没吃完饭,只好窝囊地把手放回来说:“中考。”

“学习任务重吗?”匡宁好奇地问。

“嗯……”沈家骏眨眨眼,“……可能没有学习任务?”

每天上学的时候听几个字就睡,睡完了再抽烟醒觉,醒完了靠上课催眠,睡着了再起来抽烟醒觉,循环往复,周而复始,非常自律。

匡宁脑袋一片空白。

别说,他也挺自律的。

从七岁开始,上完小学上奥赛课,上完奥赛课上围棋课,上完围棋课上书法课,上完书法课再上英语课,一个周末就这么过去了。

哦,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一个星期的最后两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种学习强度还叫个屁的周末。

“我操,”匡宁嚼出点味来,“你说的乡镇中学到底啥水平啊?”

沈家骏觉得这帮子人当真不食人间疾苦,只好站在俊逸学生的立场上思考了一下说:“县六中,知道不?就是那种为了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开设的初中,每年大概十个人左右考上高中吧。”

啊?

虽然不是故意抬高自己的平台,但匡宁还是保守地问:“那你第一名来的?”

“……算吧,”沈家骏想,“记不得了,好像村里挂了横幅。”

“横幅写啥了?”

“热烈庆祝沈家骏三镇第一名?”

第8章 奔跑

起初匡宁以为那个镇叫三镇,明扬把饭拿来后沈家骏才和和气气地解释道自己住的叫盘石镇,“三镇”是指国道周围三个镇。

捏妈。

这还上个锤子的奥赛课英语课书法课围棋课。

有抽烟仙人一半牛逼吗?

“你那个不肯定的语气是几个意思?”匡宁捂着心口问。

“因为我不记得几个镇了,”沈家骏若有所思,“七大姑八大姨见我就搓,谁他妈还好意思看那傻逼横幅,丢死个人。”

“……”

匡宁咳了咳,用朴实无华且枯燥的酒罐子敲了敲朴实无华且枯燥的桌盘。

“举杯吧,”他叹了口气,“敬神仙下凡。”

明扬跟着气氛噘了一口,迷茫但好笑地问沈家骏:“聊什么了?”

“没聊啥,”小小个的肉脸蛋子赶紧往后缩,孔雀屏哗啦一下闭得死紧。他慌忙地举杯,然后低头猛灌一口道:“讲了几个笑话而已。”

南方多江,傍晚清凉,整个街道都是橙黄色。好些店的店牌亮了灯,因为缺撇少捺,有了老旧城区才有的烟火气。

俊逸高中就坐落在这些烟火气的中心,老老实实守着犄角旮旯小一百年。省城人爱热闹,却从不肯让热闹变得有秩序一些,好像周围不乱七八糟的这热闹就少了省城味道。

“未来的各位集团董事长,大学教授,科学院院士,”叶子华举杯道,“跟小的走一个。”

“屁,”匡宁喝酒上脸,这会儿红晕染了半边天,“这不是首席工程师叶工吗?就知道谦虚。”

明扬笑得要死还记得夹红辣椒吃。

“今天鸡丝肉的味道还可以,”他夹完在沈家骏身边小声说,“没放很多油,不噶喉咙。”

“啊,”沈家骏点点头,“是可以,有次来油放多了,吃嘴里全是泡。”

他偷偷看了一眼明扬的酒,发现对方没喝多少,指不定等下就是叶子华的调侃对象。沉默半晌,沈家骏将自己的空罐替过去,然后利索地将明扬的挪到自己这边来。

“你喝不了?”他皱着眉问。

明扬真没想到沈家骏能发现这个:“我不习惯这味道,主要也没喝过几次。”

“没事,”沈家骏小声说,“喝不了就说,等下叶工跟匡院士来敬酒你就意思两下。”

明扬挑着剩菜,笑得差点给辣椒油噎着。

你还真就叫上了。

他勉强跟上沈家骏的节奏问:“你很能喝?”

何止很能,沈家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打他妈六岁起,家里那神经病老太爷就喜欢拿药酒逗他。

孙子有什么好养的,主打一个活着就行。

“算吧,”但是在暗恋对象面前自己最好手无缚鸡之力,“两罐还是可以的。”

“看不出来啊,”明扬惊奇道,“你喝了没喝一样,真他妈牛逼。”

沈家骏对于酒到底能喝多少其实并不清楚。他家的基因很牛逼,妈妈这边发育很晚,爸爸这边酒量很大,本以为是两者选其一的遗传——毕竟两者的程度都不符合正常认知,但不巧的是家里两个孩子都中招了。

他有个亲姐,大三岁,集万千馊主意于一身,列了十个俊逸中学比仁礼中学轻松的案例骗弟弟去考,考上了才说仁礼中学好玩得多。

沈家骏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自己两岁时居然哭着喊着“不要跟姐姐分开”。他脑子可能给老姐开洞了,漏风的时候尽说胡话。去村里的路上老爸说儿子得去山里打龙,长大了再跟家里公主住一起——妈的,天杀的,你确定那是个公主。

这就导致很多年后买了塞尔达旷野之息,沈家骏想尽一切办法穿得像坨大便。他姐学公主在旁边恶心他,他想打架又不敢像小时候放肆。

毕竟成年男性和成年女性之间,光力气就有很大悬殊。

“你是双胞胎?”好歹暗恋呢,不掌握点军情怎么行,“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哥哥,”明扬想起这事就憋屈,“他妈的,我跟你说!绝对是医生扯错脚了,绝对是我弟先出来的!”

沈家骏被这咬牙切齿十分恼火的表情逗得想笑:“他像哥哥些?”

“至少比我像,”明扬一边嘟哝一边学明帆板着脸,“平时就这样,看到没,眼睛跟他妈大润发杀鱼的一样,毫无感情波动。而且语音语调非常平,好像我上辈子欠他百十来万得拿命还。

没等沈家骏说话,明扬迅速进入状态开始学:“哦,嗯,你有病?好,知道了,哦,嗯,好,屁,你神经病。”

沈家骏笑得脑袋痛。

隔壁匡院士就“俊逸中学去年高考跌了百分之五的一本率”展开领导讲话,叶工附和,但想到好像只有领导儿子是二本,又慌忙改口说“在俊逸的纵向历史中,略有起伏是应该的”。

时间沾着酒气,粘稠而跳脱地向前流动。晚风在窗边笑看少年们打闹,好像连她都舍不得走了。

沈家骏作为唯一一个喝了跟没喝一样的正常人,好说歹说看了眼手表,登时吓得暗恋都顾不上:“我操,还有三分钟上晚自习!”

明扬一咯噔:“啊?”

“欸!那俩!”沈家骏站起来喊,“上晚自习了院士!”

“我是叶工!”叶子华说。

“我才是院士!”匡宁指着沈家骏纠正。

谁管你!

明扬抓着这俩就往外拖:“钱够吗?”

“够,”沈家骏从兜里掏票子,“我去结账,你带着这俩先去门口。”

两人手脚并用地把叶子华和匡宁摇醒——明扬用拍的,沈家骏用抽的。叶子华在脑浆都抽匀的后劲中清醒过来,终于在阵阵风声中抓住自己“还是学生”的定位。

“跑!”明扬的秋季校服随风起落,“还有一分钟!”

“你——大——爷——”匡宁骂了一串被风吃掉的脏话,“叶子华你咋就不清醒啊!谁他妈首席工程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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