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死法(60)

作者:小吉安 阅读记录

凌晨两点十四分。

十五岁。

“怎么了?”他手脚并用地套好衣服,压低声音以防吵醒父母。房子大就这点好处,只要走路不像正常人,主卧那俩就压根就听不见。

匡宁撅着屁股穿鞋,悄悄拿起单车钥匙,打开家门便一路狂奔:“说话!发生什么事了啊?妈的,你看看现在尼玛几点,我操了,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看我刀不刀了你这个孽子!”

“你能不能来我家把刀具都拿走?”明扬的呼吸越来越重,“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怎么个不对劲?”匡宁狂风中骂街,“你他妈不会看了恐怖电影搁这儿叽歪吧!”

“不是,真不是,”明扬死死摁住眉心,“我老想捅自己两下试试皮,我这会儿真的不敢动,你快来,大爷的,总而言之就是需要一个活人来镇场子,快点。”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在脱离匡宁的生活常识,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字都没听懂。由于男生听不懂但大受震撼,骑单车的速度堪比风火轮转世,以夸父逐日的心态迅速抵达战场。

到的时候明扬已经好了——什么逼啊玩弄我。虽然还是大口大口喘着气,但暂时犯不着扔刀具了。

匡宁简直是无言以对。他在沙发上摊成一块烂泥,一边擦汗一边问:“你吃药的副作用吗?”

“那逼医生的药我没吃,”明扬也跟着脑细胞瘫痪了,“我刚才吓死了,也不知道在吓个什么。”

“你干嘛了?”匡宁无语。

“我感觉厨房里的刀会跑过来捅我。”明扬答。

两人对视一眼,一下子爆笑出声。

上个月去看了心理医生,没用,可能是因为心理科刚建成,整层楼都透着一股没用。明扬虽然拿了一大把药回来,只吃了安眠的,别的一粒没动。

妈的,我没病,操。

“你爸妈呢?”匡宁在沙发上阴暗爬行,“家里就他妈你一个?”

“回外婆家了,我不太想去,就说自己不舒服,”明扬拿起水杯一口接一口灌,“打游戏不?”

“什么游戏?”匡宁问。

“还能啥,”他掏出沙发缝的游戏机,“刺客信条。”

匡宁看了眼游戏机的样式,马上放在茶几上没动了。他摊开手,很无奈地叹口气:“要打用你的打,我不敢动你弟的进度条。”

“这怎么了,”明扬懒得动,“直接玩,我懒得上楼拿。”

可拉倒吧,匡宁大翻白眼,明帆发脾气可不看场合,他眼里就没有情商这两个字。

“算了我回去,”男生勾住自己的钥匙圈,“大半夜的玩个鬼刺客信条。”

“连刺客信条都留不住你啊?!”明扬可怜巴巴地看过来。

“大哥,”匡宁抱了抱拳,“你可以三天不睡,我不行。”

诺大的客厅又只剩下明扬一个人。匡宁走得很急,估计是担心父母中途上厕所。明扬起身环顾四周,又一次认清这栋房子只有自己的事实。他换了个地方打发时间,躺在电视机前的冰凉地板上,瞪着华丽的吊灯不动了。

噢,天呐。

还真有人会买这么奢侈的顶灯啊?

噢,天呐。

我居然能住在这儿呢。

明扬近乎痴迷地盯着吊灯右侧,那里有一块掉了一半的水晶挂饰。他缓了缓头疼,又起身到房间里拿书包。

这个书包是网购的,据说周围还没几个人玩网购。明扬胡乱塞了几条内裤,塞了一大堆进口零食,塞了钱,又塞了一本《绿山墙的安妮》,坐在自己的大床上发呆。

噢,天呐。

天一亮,他便只身一人去长途汽车站。现在不是节假日,早晨的汽车站几乎没什么人。那时回一趟乡很难,山路崎岖,一般的车只能到镇上,更深的路走不了。

车型有三种可以选,一种是大巴,停靠在镇上的集市附近,对真要回乡的人来说不太方便;一种是小巴,前轮附近有一个炕状的座位,很多叔叔阿姨上车晚了,就围着那个正方形坐。它的停靠点更多,在乡镇交叉点都可以随喊随停;最后一种是面包车了,多给司机一些小费,能直接带你进乡道。

“什么票?”售票处的阿姨打了个哈欠,“推荐面包哈,大巴和小巴要攒够人头才开。”

“多久能攒够一车?”明扬看了眼票价。

“看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大概两三趟吧,”阿姨瞥了他一眼,“在候车室等两个多小时就差不多了。”

“面包吧,”明扬叹了口气,“咱做不到跟空气搏斗两个多小时。”

面包车一直是香饽饽,司机师傅在市里转了一圈接人,转到长途汽车站时正好把明扬接走了。男生坐副驾,调整靠背时回头看了一眼,后边儿的人头们形态各异,睡得呼噜声满天飞。

“哟,”光头司机新奇地看了他一眼,“老弟一个人?”

“嗯,”明扬毫无睡意,目睹面包车穿过市区,兢兢业业地开上国道,“后边儿的呼噜们到哪下?”

“县六中,”光头单手靠在窗沿上笑,“好像是孩子被叫家长了。”

挺好啊,明扬想,这么麻烦还愿意回去。

“高中还是要读噢,”光头看着明扬说,“看你这小孩子样,指定想南下赚钱吧?哎哟我见过多的了,现在进厂打螺丝都要高中学历,这三年不想读也得读。”

“您读了?”明扬忍着笑看他。

“哟,还会用您呢,有礼貌,”光头摆摆手,“你问我啊?我就读了小学。”

说完,两人在秋日的艳阳天里一起狂笑。

县六中在附近三个镇的最中间,校史十年,纯粹为了普及镇上的九年义务教育。可能是为了一点面子工程,门长得相当阔气,里面啥样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啊,到了啊!”光头朝后面喊,“哥,姐!你俩甭睡了!”

一大一小等了半天,硬是没等到一个开门声。两人一起回头看,看到了口水喇子往下滴的冥场面。

这是真心急着赶路的。

“您得这样。”

明扬示意光头别喊了,让他来。男生清了清嗓,中气十足地喝道:“爸!妈!”

几乎一瞬间,女人睁开了眼。

“喔,神了这是,”光头收回开车门的手,“大姐,赶紧给大哥摇醒的,你俩到了!”

“好,好,”女人露出黝黑的手背,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说,“刚是不是我儿子来了?”

“没,”明扬说,“您做梦呢。”

女人嘟囔两句,提着男人的手臂一起下了。

“去远山冲多少钱?”等两人一走,明扬才转头问道,“我要去远山冲,你能把我放哪儿下?”

“远山冲?”光头一惊,“那都是省城地界进另一个市了,你要去那儿啊?”

“嗯,”明扬打了个哈欠,这是他四天只睡八九个小时之后第一次打哈欠,“爷爷奶奶住那里。”

“加个八十吧,”光头换挡起步,“行不?”

“嗯,唉,随便吧,”明扬叹了口气,“能到就行。”

远山冲实在偏僻,偏僻到能让车进去的路都没有一条。若是想到爷爷奶奶家,车只能开到写有远山冲指示牌的交叉路口,剩下的路全靠人腿努力。

住在山前还好,走四五十分钟能到,住山后就不好说了,最好是不要去想走到家要多长时间。至于如何从远山冲回去,明扬还真没有考虑过。

偶尔也让爸妈为自己动点脑吧。

因为六点多就从家里出发了,现在十点半便到达路口处。周围全是比人高的野草,偶有野稻,随风飘落着成熟的黄穗。明扬背着书包,站在路口吸了半分钟空气,这才心满意足地沿着记忆往前走。

老实说,这里真的很不方便。说好修路,各家各户却拿不出平摊的钱。到了秋季,荷花池里已经没有莲蓬了,白莲和红莲各有各的萎靡,任由水蜘蛛在池面上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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