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上午才结束。

出了宠物医院，他给周煜阳打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我现在有些忙，就不陪你了。”周煜阳那边听起来像在外面，背景里能隐约听见轻柔的音乐声，“昨天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秦庭西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昨晚周煜阳让他今天务必回家跟父母认错。

他也知道偷偷跑去鹿岩村是自己有错在先，心里就算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承认。

“知道啦——我回家负荆请罪，行了吧？我爸要是揍我，心疼死你。”

工作日的咖啡厅没有几位客人，坐在周煜阳对面的女人听见听筒里带着撒娇的语气，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

周煜阳扶着咖啡杯的手指暗暗动了动，语气如常：“是，你说得对。快去吧，路上小心开车。”

秦庭西并没有察觉什么，嘟囔着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这孩子倒是听你的话。”宋钰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姿态优雅一如平日。

周煜阳谦恭地笑了笑：“让您见笑了。”

“我自己的儿子，没什么见笑的。”宋钰抚着面前只有白水的透明玻璃杯，“刚才……我们聊到哪里了？”

“您刚刚说到……调查过我的底细。”周煜阳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平时总是淡然的神情难得显出几分紧张。

宋钰笑着点头，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闲聊：“哦对。人一过五十岁记忆力就变差，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一个月前的事情也能立刻回想起来。”

周煜阳看着她。

秦庭西的眼睛完全遗传了母亲。

但是两个人的眼神却截然不同——宋钰虽然在笑，眼神却锋利如刃。

这让周煜阳想起出让海川前，他曾对远恒集团做过背调。宋钰在七年前就已经不再插手集团事务，调查资料上关于她在集团的工作也只有短短几行字和一些数据。

但仅是透过这些材料，一个杀伐决断又细致入微的女总裁形象已经跃然纸上。

宋钰，是比秦远恒更厉害的角色。

所以，今天这场突然的见面，很让他有些搓手不及。

曾经叱咤商场的女人即便退居家庭，也依然掩不住她的锋芒。

宋钰随意敛起鬓角的发丝，嘴边笑意不减：“那我们就好好谈谈你和秦庭西。”

-

秦庭西把车停进恒枫别墅的车库，想到待会儿要面对的情形，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他这次偷着跑出去的事，虽然已经和秦远恒先斩后奏，可毕竟是他有错在先——免不了挨顿骂。

他从后座上拎下猫包，又拿出燕姐托他带给父母的特产，站在大门前暗暗做好心理准备，这才开了门。

“爸，妈——我回来了！”

他在门廊换了拖鞋，用一种活泼轻快的语气朝客厅喊了一声。

秦远恒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秦庭西讪笑着走过去：“爸，今天没去公司啊？”

秦远恒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轻哼道：“回来干什么？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都不和我们说，现在回来了知道告诉我们了？”

秦庭西自知理亏，厚着脸皮嘿嘿一笑：“爸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不管去哪儿，肯定提前跟你们说。”

秦远恒见他认错飞快，态度良好，这才扶了扶眼镜，用下巴点了点他手里的东西：“这都是什么？”

秦庭西见秦远恒态度有所缓和，立刻殷勤地把腊肉献了上去，“哦爸，这是燕姐自己晾的，让我带来给你们尝尝。”

“还有这个……”他把猫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这是小竹子送我的小猫。”

“嗯。”秦远恒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记着替我们谢谢她。腊肉一会儿你送到厨房去，让阿姨收好。还有这只猫……”

秦远恒端着杯子吹了吹茶水，用眼角瞥向那只黑白开脸的小奶猫。

小猫来到新环境，圆圆的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原本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爪子却不小心被地毯勾住，一下子摔翻在地。

秦庭西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爸我平时把它养在那边，不带回来，您不用……”

“怎么笨手笨脚的。”秦远恒用拖鞋尖轻轻托起小猫，帮它脱离地毯的纠缠，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既然是小竹子送你的，你就好好养着。”

“知道了爸。”秦庭西一下子松了口气，笑嘻嘻地坐在沙发上，“我妈呢？”

“说是有什么酒会，和她那帮姐妹们去玩了。你饿了就让阿姨给你做饭，我已经吃过了。”秦远恒拿起报纸抖了抖，摆出一副结束对话的架势。

秦庭西忍着笑“哦”了一声，拿起腊肉进了厨房。

阿姨一见这腊肉，惊喜地“呀”了一声：“真好，一看就是自家做的，正好我早晨买了蒜苗，给你做蒜苗腊肉。”

秦庭西早饭吃得晚，还不饿，想着不如让阿姨做好了，打包带回去晚上和周煜阳一起吃。

阿姨一听却笑：“这个菜就得现炒的好吃，西西你带回去再加热就不香了。”

秦庭西从冰箱里拿出个鲜橙，坐在餐桌旁慢慢剥：“那怎么办？您刚才一说我就想吃了。”

“这样，我把材料准备好，再告诉你该怎么做，你带回去自己做吧。”阿姨麻利地解开绑腊肉的细绳，“自己在外面住，会做些菜也是好的。”

秦庭西一听就来了兴趣，嘴里叼着半瓣儿橙子，探头探脑地凑过去：“难吗？”

“不难。腊肉和蒜苗本身都有味道，只加点佐料调味儿就行，很容易学。”

“行，那麻烦您教我。”秦庭西兴致盎然地卷起袖子。

周煜阳晚上回到家时，看见的场景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秦大少爷，正在厨房里忙活得热火朝天。

因为是开放式厨房，秦庭西又没开油烟机，整个客厅都弥漫着一股炒菜过火后散发的油烟味儿。

“宝贝儿哎，干什么呢？”

秦庭西拿着锅铲把锅具撞得叮当作响，听见他的话连头都没回。

“等着吧，本少爷亲自掌勺，专门给你做的，能香你一个大跟头。”

周煜阳扯领带的动作一顿，对秦庭西又是“亲自”，又是“专门”的用词，有些心惊胆颤。

毕竟切蒜能切得像做什么精密实验的人，不能指望他做的饭真能香一个大跟头。

周煜阳只祈求能吃得下去。

他走进厨房，从秦庭西背后探头过去，只见锅里是一坨黑绿黑绿的物体，还掺杂着几片分辨不出颜色的长方薄片。

“……这是？”

“蒜苗炒腊肉。”秦庭西抹了把鬓角的汗，“阿姨亲自教我的——你说炒成这样应该能吃了吧？”

锅里一团黑乎乎，再炒就要成碳了。

周煜阳替他关掉燃气灶，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能吃了，肯定能吃。”

“那你去洗手，我来盛饭。”秦庭西举着同样黑乎乎的锅铲，一脸兴奋地看着他，“这可是我第一次做饭，怎么奖励我？”

周煜阳宠溺地看着他，歪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亲：“真厉害。”

“那当然。”秦庭西轻快地转身， 拿出盘子盛菜。

周煜阳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白天和宋钰见面的事，他并不打算让秦庭西知道。

两个人谈了将近四十分钟，周煜阳能感觉得出来宋钰只是还不能接受秦庭西的取向，却并没有完全反对。

所以没有必要让秦庭西心里产生负担。

见面结束时，态度一直强硬的宋钰跟他说了一句话：“世界上，没有哪个父母能够在任何一场孩子的抗争中成为赢家。作为一个母亲，我恳请你好好对待他。”

周煜阳的目光长久地凝视在秦庭西的身上。

厨房里被搞得鸡飞狗跳，到处是弄乱的厨具和洒出来的水，而大少爷正对着煮成一锅黏糊糊的米饭不知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