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秘密(28)

作者:十八鹿 阅读记录

他打开小房间的窗户,发现外面的窗台上放了一个小碗,里面还剩几粒栗米。过了不一会儿,有小鸟飞过来停在碗边,熟门熟路地进食。

这是安安喂的小鸟。

他在床上躺了下来,闻到一点桃子香味,是安安的味道,已经很淡很淡,很快就要消散不见了。

安安在他身边的时候,也是很淡很淡,淡得像一条影子。

而他离去之后,这个影子反而越来越清晰。

南洲的初秋都会下雨,温度和湿度都与春天十分相似,这总让他想起初遇安安的那个下雨天。

那天大雨滂沱,他被困在雨里。安安过来给他撑伞,他们一言不发地走了一段路。

回头望去,安安在他的生命里也是这样,只是一言不发地陪他走了一段。在这之后,商珉弦的世界仍是无休止的雨天。

商珉弦的食欲逐渐下降,胃部经常隐隐作痛,最终发展成了消化性溃疡。

他依旧照常工作,继续做出那些没有任何差错的决断,别人看着他,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他开始长时间地自言自语,所有人都说他大概是疯了。他经常坐在露台的椅子上,自己和自己能聊到深夜。

佣人经过,偶尔能听到一些残言断句。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声音,连风都不回应他。

夜深人静时,商珉弦常如游魂一般在别墅里四处晃荡,最后总会停留在安安住过的那个小房间的门口。

他把头抵在门板上,希望能听到里面的呼吸。可是没有,里面只有安静,让人发狂的安静。

他在小房间门口站了很多个夜晚之后,才终于在垂死的秋蝉声中承认,安安真的不在了。

这年秋风将尽的时候,商珉弦在静山墓园给安安立了一个衣冠冢。

从此,他时常独自造访墓园,在失眠无法梦到安安的夜里,一呆就是一整夜。

在最后一场秋雨瓢泼殆尽之后,商珉弦才开始明白,安安离开带来的后遗症,会像胃痛一样伴随他整个人生。

疼痛像盘踞在时光年轮上的菌,一日一日扩散蔓延,烧不尽,吹又生。

他心里仿佛有看过千古之后的静默和酸涩,在刚懂得什么是拥有的时候,就已经失去。

秋天过去了,商珉弦开始了他的寒冬。

第18章 亲眼看到你

我从前风闻有你,现在亲眼看到你。

---《圣经》

安安离开短短两年,商珉弦却仿佛孤独了一个世纪。他对这个世界无比厌倦,所到之处全是连绵不断的雨,不停将他淋湿。

他这台机器,湿了这么久还没报废,大概是因为安安让他长出了血肉。

他在安安离开后,发现自己时常产生惆怅的悲伤。对外界的每一次应对都让他感到疲惫,整个人似乎都在靠一种多年来形成的惯性活着。

时间过去两年,商珉弦也渐渐放下那一丝侥幸。

可是安安留下的痕迹,始终弥留不散,把他人生中的每分每秒,都变成了侘寂凄怆的黄昏。

商珉弦有时候会被突如其来的绝望击溃,整夜失眠,独自面对漫长的漆黑和可以预见的未来。

他深知自己会老,会死,却在余生都会淋一场名为“失去”的大雨。

永无晴日。

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商辰彻底退居二线,由商珉弦全权接班。

他在二十八岁的年纪,就接过这个商业帝国的权杖,成了商氏集团的掌舵人。算是南洲这帮二代中,接班最早也最顺利的人。

赵言卿在孟书灯离开后,整个人几乎脱胎换骨,结束了所有乱七八糟的关系,也开始欣欣向荣起来了。像一个学渣突然变得刻苦,乘胜追击,连商珉弦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这样看起来,好像孟书灯的离开反而治愈了他一样。

商珉弦都为他的改变感到诧异,有次两人工作完私下相聚的时候,他问过赵言卿。

赵言卿看着窗外的灯,张了张嘴,说:“原来有人那样爱过我。”

这句话,让商珉弦也一同沉默了。

那天赵言卿喝得酩酊大醉,痛哭不止,哭着喊着要灯。酒店经理得罪不起这位爷,把整个大厅所有的灯都开了。

可那么多灯,似乎还是照不亮赵言卿的黑夜。

转眼,又入秋了。

这天,商珉弦和赵言卿一同出席一个聚会。

聚会举办人是司澜沧,和赵言卿他们这种玩票性质的投资不同,司澜沧的主业就是娱乐业。他手下有国内规模最大的娱乐公司,旗下艺人不说占了娱乐圈的半壁江山,但也差不了多少。

司澜沧这天邀请的人很多,地点选了个很大的会场。到场宾客中,各行各业的人都有,但是基本都跟娱乐圈沾点边。导演、制片、编剧、投资人,从家喻户晓的明星,到刚冒头的新人。

总结下来,就是有文有武,有雅有俗。

现场也很热闹,这边喝酒聊天的,那边弹琴合唱的,还有献艺表演的,隔壁厅还开了棋牌室供人消遣。

主打一个雅俗共赏,欢聚一堂。

司澜沧也戴眼镜,但是跟斯文一点都不沾边,眼神极具压迫感。他看到商珉弦和赵言卿,就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三人找了位置坐下来闲谈。

这边说着话,司澜沧还不忘招呼其他人,转头对着一旁也闲坐着的几人,笑道:“干坐着没意思,隔壁开了棋牌室,可以过去玩玩。”

有几个出了名爱打麻将的,一听说都坐不住了,起身就准备往隔壁去,其中一人随口说道:“庄清河也在那边玩儿呢,你们可别跟他坐一桌。”

商珉弦听到这个名字,掀起眼皮,说:“庄清河?”

时隔两年,他之所以还对这个名字有反应,是因为与安安相关。

他记得当年安安那事之后,没几天庄清河就出国了,众人期待的庄家撕.逼事件根本没有上演。

“对。”司澜沧转过头,看向他,说:“他今儿也来了,一进来就扎隔壁打麻将去了。”

商珉弦没再说什么。

司澜沧却继续就着这个话头聊了起来,笑道:“说起来真有意思,刚才第一眼见他,还以为他是娱乐圈的哪个新人,我还说想签他来着,一聊才知道他是庄清河。”

说完,司澜沧起身邀请道:“走吧,咱们也过去打两把。”

进到隔壁厅,司澜沧指了指,说:“喏,那个就是庄清河,在那打麻将呢。他牌技是真好,那桌人输得都快傻了。”

他们说话的地方在大厅正中,距离司澜沧指的那张麻将桌有点距离,得有二十来米。

会场装饰得很有复古格调,棋牌室和他们这边隔着一个小小的门廊,墙壁却是镂空的。

门廊两边各放着一人高的花瓶,里面插着西洋玫瑰和孔雀尾。

隔着绰绰的人影和花影,商珉弦看到了坐在麻将桌前的庄清河。

庄清河卷着袖子,肩上披了一件丝绸印花外套,麻将桌顶上开着强光,照得他腕上的钻表光芒四射。他嘴里叼着烟,看着像上世纪洋画上画的奢靡美人。

乌黑的头发往后梳了起来,落下一缕搭在光洁的额头上,一双桃花眼美得无与伦比,左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商珉弦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庄清河没察觉远处投向自己的目光,他歪坐在椅子上,懒懒地摩挲着手里的麻将牌。

这时他的上家不知打了张什么,庄清河似乎就等这个呢,眼睛猫似的一亮,哗啦一声把自己的牌推开,咬着烟笑道:“十三幺,按你们南洲规矩,是64番,一番660,总共42240。吼吼吼…”

桌上其他三人输得脸都青了,但还是拿出手机转账。

庄清河身后从裤兜里摸出了个收款码,往额头上一拍,笑着伸头对让他们仨挨个扫。

“……”

商珉弦眼目俱空,看着那个合该死了两年的人,在那里赢钱赢得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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