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寒终于沉默了。

她的眼里划过一丝失望：“那好吧。”

顾灼无措地拉住她的手，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小寒......”

简寒对萧优低了低头：“对不起，我不能放弃小灼，我们还是暂时不要成为朋友了。”

她动了动顾灼牵着的手：“走吧，我们的饭还没吃完呢。”

她和萧父摆手：“萧叔叔，对不起呀，让优优不开心了。”

萧父无奈地对她笑：“不是你们的错。”

是他没有把女儿教好。

目送两个孩子离开，萧优抬头看向爸爸，质问道：“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萧父语气柔软：“优优，你不应该那么对待朋友。”

萧优冷漠道：“我从没想跟他们成为朋友，刚刚那么问，也是耍着他们玩的。我不需要朋友，我有爸爸就够了。”

萧父摇了摇头，替她把发丝整理到耳后，“不够的。人类的平均寿命是76岁，爸爸已经32岁了，而优优你才5岁。你的生命比爸爸要漫长，如果爸爸以后不在了，你身边总要有人陪伴的。”

萧优倔强着不说话，却默默红了眼眶。

“优优？怎么了？我的宝贝，怎么哭了？”

萧优忍了好久，才忍住了哽咽的冲动：“爸爸不许死！”

萧父心里发苦，他笑着承诺：“好，爸爸答应你，会努力活着，努力陪在优优身边。”

萧优没有回话，她躲开爸爸的手，自己擦干眼泪。

她十分明白，这种事是无法在口头上约定的，妈妈也答应了她不会死，却转头就没了呼吸。所以她只是在抗议，只是在用自己的情绪欺负爸爸而已。

她是坏孩子。

配不上爸爸对她这么好。

往后的几天幼儿园生活，萧父都一直陪在萧优身边，直到老师提醒了他，要在适当的时期让孩子学会独立，不然会影响到孩子终身的发展，他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幼儿园。

萧优一个人的时候一样冷冰冰的，她抗拒和所有孩子交流，拒绝除老师以外的所有示好。每次到玩游戏的时间，都是负责而温柔的老师陪在她身边。这样总归是不妥当的，萧优必须要学会成长。

于是在又一次的游戏时间，老师拉着萧优的手，站在讲台上，亲和地对孩子们笑道：“宝宝们，有谁想和这个漂亮的小女孩一起玩吗？如果有谁愿意，老师可以奖励糖果哦！”

糖果固然是个强有力的诱惑，但孩子们还是更加愿意待在自己的舒适区里，经过短短的几天相处，他们已经和座位旁边的孩子成为了朋友，不愿意再找别人。况且，萧优的表情看起来可一点也不想和他们做朋友，凶巴巴的。

就算她很漂亮，就算老师给糖果，他们也都不愿意和她一起做游戏。

简寒把手高高地举起：“老师，如果优优同意，就让我和她一起玩吧！”

萧优不意外会是这个女生，上学这么多天，只有她是唯一一个对她投以善意的孩子。可是除了她，她身边的人都很讨厌她啊。

她才不要跟讨厌她的人待在一起！

老师感动于简寒的善解人意，她道：“优优才不会拒绝呢，对不对？小寒很乖，很听话，是老师心里的好孩子，优优今天和小寒一起玩好不好？”

顾灼有点着急，他快要哭了：“小寒要是和她玩，那我怎么办？”

他身边的男孩子拉过他：“没事的，你跟我们玩，我哥把他的无敌陀螺送给我了！你之前不是也说想要玩玩试试看吗？”

顾灼的眼泪停在眼眶里，他迟疑地看了眼简寒：“......”

简寒对他笑了一下：“去和男孩子玩吧，小灼，我们回家再一起。”

没了顾灼，萧优便答应下来和简寒一起玩。

她虽然表面上装得冷酷，内心还是很柔软的，她也会内疚，也会被小寒的好触动。她几乎每次都会想，只要小寒再和她说一次话，她就同意和她做朋友。但当小寒真的和她说了话以后，萧优又推脱到再下一次。她既害怕小寒真的不再来了，又在她来的时候一遍遍拒绝她，满足自己可悲的自尊心。

简寒拿出昨天和顾灼拼了一半的拼图，“优优，你想要拼这个，还是想要拼小猫？”

萧优冷着脸道：“我不要和别人拼一幅，你既然和我玩，就必须和我拼新的一幅。”

简寒好脾气地把昨天的拼图珍惜地收起来，把小猫拼图拿出来：“那我们就来拼这个吧。”

她拼图时很认真，很安静。

萧优偷偷从侧面观察简寒，她有着长长的睫毛，精致小巧的鼻尖，嘟得恰到好处的可爱的嘴唇。简直就像小兔子一样。

兔子，是萧优心里最美貌的小动物。

简寒和萧优在这里拼图拼得津津有味，旁边的女孩子们也围了过来。她们小声地征求简寒的同意，“我们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简寒刚想点头，想起来今天坐在她身边的不是好说话的顾灼，而是萧优。

她问萧优：“可以带她们和咱们一起拼图吗？”

萧优看着刚刚在老师面前抗拒和自己玩的两个女生，报复性地拒绝:“我不要！”

简寒有些为难，“其实她们也很好相处的，我们之前也一起玩过的。”

萧优道：“我就是不要。如果你要和她们一起玩，我就不和你玩了。”

简寒的肩膀耷拉下去。

她对两个女孩道歉：“对不起......”

女孩们对萧优怒目而视：“我们还不愿意和你玩呢！你个笨蛋！”

简寒给她们讲和：“不要吵架......”

女孩子们侧过来骂她：“你也是笨蛋！”

简寒：“......”

女孩子们生着气离开了。

人都走了，她们这里就变得尴尬。简寒莫名被骂，有点委屈。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是优优在和她们吵架，为什么要骂她呢？

而且，优优的性格怎么会是这样？她不是最喜欢小寒了吗？

简寒擦了擦眼泪，小小的手拿着拼图，想不起来放下，便只用手背擦。

萧优自然发觉她哭了，自从妈妈去世以后，她对人的情绪敏感到可怕的地步。

哭什么哭？跟她在一起就这么让她委屈吗？

她把拼图的盒子一摔，“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萧优的心就是这样脆弱，她喜欢一切的生灵，但是她害怕他们讨厌自己，于是在面对外界时她必须要拿出讨厌的态度，不然被人先讨厌了，她会很丢脸。

就像现在。

简寒不过是她本来就讨厌的小孩，是她非要和自己一起玩，被自己欺负哭了而已。没用的家伙，动不动就哭，她从来都看不上。

她走到老师身边，拉了拉老师的衣角，用和平常一样的语气：“我要去厕所。”

老师把方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有些头疼地牵起这个铁石心肠的孩子的手，“来，老师带你去。”

简寒的眼泪悄悄的来，又悄悄地走了。

她并不知道，她和萧优面对情感的处理方式是殊途同归的。萧优害怕别人讨厌自己，于是她先一步讨厌别人。而简寒也同样害怕别人的讨厌，但她习惯于收到别人的恶意以后再改变态度。

因为那两个女孩骂她是笨蛋，当天的点心她没有再把自己不喜欢吃的布丁送给她们，简寒决定带回家里给妈妈。

两个女孩看到了简寒的改变，心里默默地反省与自责。她们当时的确不该迁怒简寒，还骂她是笨蛋。

她们在放学前找到简寒：“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骂你的。”

简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叹出：“骂人还有不是故意的时候吗？你们明明就是故意骂我的。”

两个女孩于是重新措辞：“对不起，我们不该骂你。”

简寒像个小大人一样叉腰：“然后呢，只对不起我吗？你们是不是也要和优优道歉？”

萧优刚好路过，她都听见了，对于即将到来的道歉，她的脚步刻意放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