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L走到最尽头是一间编曲室。纯白色的门上画满了黑色涂鸦，掀开帘子，里面堆积着满满当当的乐器。

一个头戴灰黑毛线帽的男生窝在最角落。他手里转着一个银制火机，拇指拨开盖帽，歪头就想点支烟。

“林沛！头顶几个大字不认识？”

牧子骞这时推开门，凉凉地斜睨着那男生。

林沛一激灵，立马扔掉咬在嘴里的烟。他打哈哈地看了一眼头顶，“禁止吸烟”白纸黑字四个大字后跟了一连串大大的感叹号。

“那什么，子骞哥，我没想抽。昨晚通宵改曲子，有点困就咬着解瘾。”林沛长了一副娃娃脸，讪讪地笑着扮无辜。

牧子骞懒得惯他，“罚款50，一会儿自己去找豆沙交。”

林沛耷拉着眉，不情不愿嗷了一声。但他清楚工作室的规定不能破，便也没放在心上。

“含这个吧。”

沈诺白从牧子骞身后走出，扔给林沛两颗水果糖。

“谢谢白神！”林沛弯了弯眼睛。

撕开糖纸，“咔嚓”两声咬碎水果糖，他声音含糊，“哥，说正事，我真买到一首超牛掰的曲子！昨晚改了一晚上，才有点意思。”

“嗯，我今天带诺白来就是来听你这首歌的。”牧子骞说到后面，眼神不禁瞟到沈诺白，带了一丝微妙的意味。

林沛两三下把糖吞了，他点开播放键。

第一个音符跳出，绮丽的旋律就将人深深吸引进去。节奏清爽而强烈，一步一调地抒发情绪的张力。旋即，副歌转向慵懒松弛，却又句句都在传达了一种对热爱的执拗。层层递进婉转，仿佛让人看到了萧瑟关山的冷月，看到了蔚蓝深海的灯塔，看到了潮湿南风后的爱人相拥。

最后一个音符轻盈落地，编曲室内良久无声。

“这曲子叫Southerly Moon，南风月。怎么样？是不是超厉害？！”林沛突兀地打断沉默。他眼睛里亮着光，兴奋极了，“回头配上白神的编舞，绝对爆！”

沈诺白没说话，他眼底情绪难辨，看着牧子骞艰难开口，“你一早就知道是这首歌？”

牧子骞虚咳了一声，“昨天林沛给我听了原版。”

林沛一头雾水，没听懂这二人在说什么，眨眨眼道：“原版也挺好的，就是有点软了，我昨晚改了改，感觉现在这版更符合诺白哥诶。”

他看着沈诺白，却发现后者并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兴奋之色，反而表情沉重。

林沛察觉到了什么，他轻声问，“诺白哥，你不喜欢这首曲子吗？”

沈诺白凝视着屏幕里歌曲的名字，他哑着声音，“喜欢。”

怎么能不喜欢？

这首歌的原版正是沈之江十年前在锦川一高校庆上跳的那一曲。

Southerly Moon。

南风月。

“我知道海水会退潮，南风会吹过，但云端月光一直都在。”

伴着最后这句歌词，在如冷月的追光灯下，沈之江亲吻了他无名指的戒指，仿佛他许下了此生誓言。

可惜，沈之江失约了。

沈诺白乌黑深邃的眸子蒙着一层雾。

牧子骞叹口气，他上前拍了拍沈诺白的肩膀。在林沛不知所措的眼神中，把人带到隔壁的空舞室。

“我上次看到你扔的校庆报名表了。”

“如果……我说如果你能重新在十年后的校庆舞台跳同一支曲子，我相信沈叔叔会开心的。”

“十年了。

你是时候该走出来了。”

牧子骞言尽于此。

他把拷贝了《南风月》的U盘塞到沈诺白手心里，就转身离开了。这个时候，需要给沈诺白留一些独自的空间。

牧子骞走后，沈诺白坐在地板上，他一遍遍地听着这首曲子。

—

周潜七拐八拐找了好一会儿，才走到D·L工作室。

他向前台小姑娘询问了沈诺白是不是在这间舞室。得到肯定回答后，顺着小姑娘的指引，向舞室里面走去。

他走到倒数第二个房间才看到沈诺白。

练舞室的门没关紧，落地窗的百叶扇合着。周潜斜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沈诺白。

沈诺白独自一人在跳舞。

他闭着眼睛，每一次律动舒畅而洒脱，仿佛动作是自心流淌而出，毫无滞涩。

沈诺白穿着一件渐变蓝的针织衫，下摆卷着毛边露出几分慵懒。甩动手臂间，腰腹劲瘦的线条隐约可见，连着一双笔直的长腿，踩着节拍升出几分冷淡而性感。

哪怕没有灯光，没有舞台，只在小小的一间练舞室里，沈诺白也能瞬间攫取人的目光。

伴奏风格热烈，周潜虽然听不太清歌词，但也感觉到这首歌应该是一首十分浪漫的歌。可是，沈诺白的舞蹈却让他莫名的感到有些压抑。

这种感觉像是被一团海水紧紧包裹，永远探不出头，被深深拉扯进深海里。

并且，这首歌……周潜觉得有一丝熟悉，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半眯着眼睛，脑海里快速掠过记忆。

周潜想起来了，在他搜索沈之江的新闻时，曾经点开过一小段沈之江的舞台，虽然有所差别，但应该就是这首伴奏。

还没等周潜回过神，这时，沈诺白蓦地停顿下来，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胸膛剧烈起伏。

“沈诺白！”

周潜立即跑了过去。

沈诺白脸色苍白，额头渗满汗水，他呼吸急促，看到周潜的一刹那，眼神像刺一般地朝周潜射过去。

音乐依旧播放着，周潜和沈诺白视线碰撞，互相看着彼此，却久久没有说话。

一阵铃声划破沉默。

周潜目光凝着沈诺白，伸出手把人扶起才收回视线。

是宋景晗给他打来的语音通话。周糯的舞蹈课已经结束了，但他们俩找不到周潜。

周潜简短地说了句“在楼下等他”。

收起手机，周潜看向沈诺白。后者已经收拾好东西，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没想到在这也能碰见。”周潜率先打招呼。

沈诺白声音沙哑，“嗯。一起下楼？”

他的情绪还沉浸在那只舞里，并不是很关心周潜为什么会在这，他此刻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好让自己平复下来。

周潜当然没有异议，两人一起下了楼。

刚走到楼下，宋景晗就领着周糯走过来。

“哥哥！”

周糯见到周潜，迈着小短腿风似的冲过来扑到周潜身上。

周潜双手抱起周糯，“你这小丫头，快下来。”

“哥哥抱嘛。”周糯摇摇头，说完她趴在周潜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哥哥，阿糯昨天晚上听到爷爷给爸爸打电话啦。”

“爷爷说，等你考上大学了，再让你搬回芜水住。”周糯皱眉，一脸担忧，“怎么办呀，哥哥，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再也回不去长水了啊？”

“哥哥你看啊，你上次数学才考49，我小测都能得100还外加5个小红花呢！”

小丫头越说越起劲，水灵灵的大眼睛满含担忧，“你连我这个幼稚园小班的小朋友都没考过，你怎么考大学啊......”

？？？

能揍小孩么？

“闭嘴！”

周潜脸一黑，把周糯的脑袋瓜摁在自己肩膀上，讪讪地看向沈诺白和宋景晗。

宋景晗笑得直弯腰，而沈诺白则是一脸茫然中带着几分笑意。

周糯顺着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沈诺白，她双眼睁圆，顿了半晌后，惊讶道：“你、你不是送阿糯的那个哥哥吗？”

周糯的小肉手指摸了摸下巴，突然想到什么，扭头冲周潜语重心长地说：“哥哥，你找这个哥哥不会是要报仇吧？”

小丫头眼神嫌弃，作出一副十分不认同的表情，“哥哥，这个哥哥说你品味不好也不是故意的，你本来就品味一般嘛，做人不能这么小气呀！”

被周糯的古灵精怪一闹腾，沈诺白心里闷着的情绪也淡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