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错误(71)

作者:小花狗 阅读记录

楼道门洞在他后方,发出岌岌可危的光源,投出一个绷得很紧的影子,于丛喘了两口气,觉得身体终于活过来,鼻腔酸了酸,不怎么体面地哭了起来。

于丛发出很轻的呜咽,然后哭出了声音。

小区里有晚饭后的喧闹,隐约能闻见饭菜的香,显得人的哭声渺小又微不足道。

他站在原地哭了一会,喉咙有撕扯开的疼,私家车进小区的动静响起,一束明亮的光从楼前扫过,紧接着扬长而去。

于丛被强光唤醒,在周身的死寂里拼凑着没能见到姜清昼的这几年:联系方式是在于丛大四那年开始失效的,不管怎么变换搜索词都找不到姜清昼的学生信息,工作第一年收到了第一件带了鲸鱼的羽绒服,再后来就是迷迷糊糊到了现在。

王洁看上去在和杜楠斗嘴,说话却很习惯抓重点。

于丛不算太笨,也听出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姜清昼抛弃他之后没有逍遥快活,过得有点辛苦,辛苦之余还辗转换了好几个人给他送东西,和大学时别扭那阵一样,让他难受得要命。

从楼底往小区外走,会经过正对窗台的玉兰树。

于丛双腿还有点僵,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得更凝重一些,心里缠绕着的酸涩和迷惑让人走得很缓慢。

他路过违规推出不少的阳台小卖部,路过居民休憩用的圆桌石凳,又路过那棵玉兰树,看见了树皮上规律的、焦黑的点,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上去。

于丛情绪起伏得有点厉害,认真地抑制住呼吸。

心里很软,还有些酸涩,营造出越来越严重的内疚,他迟缓地从小区门边的人行通道走过,门卫朝他招了招手,真诚地笑了。

于丛没在哭,也笑不出来,看了他一眼,低着头往外走。

主路上的车子来来往往,递送外卖的电瓶车靠得很近,呼啸着擦过去,等着载客的黄色出租车好似动力不足,优哉游哉地往前开。

他脸上还有点潮湿,风一吹还有点冷。

于丛没想清楚,他应该问清楚什么。

是更想知道姜清昼这几年到底做了什么,还是要让他解释为什么没有按照既定的计划,读商科过渡,再接受家里的工作。

他无从可避,无论听哪一个答案,都不会改变他其实并没有生气的事实,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于丛甚至没有勇气去听。

一辆又一辆电瓶车风驰电掣地过去,于丛摸了摸脸,抬起头,朝半空中伸出手,小臂上是被洗衣机卷坏的反光条,倔强地反射着四面八方而来的车灯。

第57章 57

王洁极为好心地把人拉了三站地铁,顺便用十分钟和杜楠进行了多个话题的辩论。

杜楠看上去还有点忐忑,抓着副驾驶的椅背,表情变幻莫测。

“大哥,别管了。”王洁从后视镜里斜他一眼,“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这什么形容……”杜楠无语,“姜清昼是你儿子啊?”

“意会,你什么水平。”王洁身子往前,看看路两侧:“不好停车,下个站下。”

杜楠苦着脸,说:“要不你给我送机场得了。”

“你想得挺美。”王洁皮笑肉不笑。

“你不觉得他们俩在一起不合适吗?”杜楠语气郁闷,“我不是歧视同性恋啊,我已经接受了,但是他俩在一起这几年就很倒霉啊。”

“哪方面倒霉?”王洁不理解。

杜楠松开椅背,掰着手指算:“于丛刚上大学的时候挺乐观一小伙,就跟他谈了,现在这样。”

王洁嫌弃道:“就这?于丛那是成熟了。”

“是真倒霉啊!”杜楠忍不住说,“他毕业那阵家里很多事,结果分一年多了姜清昼这丫还记仇,找他妈来卡于丛毕业。”

“等等等。”王洁刹了车,“这个事我替他澄清一下哈,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纯粹他妈个人行为,和姜清昼没关系。”

“真假?”杜楠目露怀疑。

“骗你有钱拿?”王洁甩了个白眼,“那时候姜清昼和他妈都一年没联系了,我作证。”

杜楠哦了一声,似乎有点尴尬,说不下去了。

“他家什么事啊?”王洁又问,“能说吗?”

杜楠眼神复杂,过了一会才叹气:“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爸去世了,你不会马上要跟姜清昼通风报信吧?”

王洁扯了个标准的假笑,指了指路边的地铁口:“到了,滚吧。”

杜楠看了眼手表,时间确实有些紧张,满脸欲言又止地下车,末了留下句匆忙的感谢。

王洁头也没抬,划开手机给姜清昼打电话。

“喂?”她语调很高,“还活着吗?”

听筒那端很安静,隔了几秒才窸窣响了响,姜清昼声音哑得不成型:“干嘛?”

王洁听着他被斧头劈了似的嗓子,心想杜楠说得那句谈恋爱变倒霉也没错,斟酌着开口:“跟你说一下,刚和于丛开完会了,场地过两天定一下。”

“嗯。”姜清昼应得很简略。

“你是不是很久没找他啊?”王洁试探着说,“他今天来问我你是不是回洛杉矶了。”

姜清昼沉默片刻,反问:“你怎么说的?”

王洁听见他的声音,皱了皱脸,说得轻巧:“还能怎么说,说你被冻出肺炎,三天下不了床,五天出不了医院,不是不理他了。”

对面安静下来。

她察觉到了某种暴风酝酿的气息,抢在姜清昼用劈叉的嗓子骂人之前开口:“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想复合?”

姜清昼没说话,通话进行着。

“想复合就说清楚,就算不说清楚,卖惨会不会?”王洁开了免提,说得荡气回肠:“不会的话我教你,要不要?真是服了!以前让你死心,你说不行,我看你现在才是真的不行。”

“……他说什么了?”姜清昼停顿了会,继续问。

王洁翻了今天不知第几个白眼,学着他的语气:“他说什么了?他说好的好的,还能说什么,对了,你没读书给老路打工的事他好像也不知道。”

姜清昼声音扯着咬牙切齿:“你跟他说了?”

“昂,说了。”王洁嘿嘿笑了几声,“你看,我让你去搞个学历还是有用的吧,不然你这么死要面子的性格,怎么开口说自己是个文盲啊。”

“先挂了。”姜清昼说。

“等等等。”王洁还在嘿嘿,“看在你态度很好的份上,今天我就做个菩萨,当普度众生了,杜楠出差了,感觉于丛一个人在家,你可以偷袭了。”

地铁站外熙熙攘攘,手机被挂断的忙音格外清晰。

姜清昼是在登上回上海的飞机前想通的。

关于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他得到了一些并不高明的答案。

不合理的东西是无能的,只有合理的东西,哪怕是错误但合理的东西,才能撼动合理的东西。

他尽量让自己变成合理的存在。

离开时的羞愤与不堪已经平复,冷却下来的时候,姜清昼偶尔会臆测,于丛会有怎样的生活。

大概率还是会像以前那样,不爱出门,不爱和人深交,可能也会有人喜欢他,可能也要花很长的时间和他熟悉起来,或者没有姜清昼这么较劲,或者碰到在旁边指指点点的杜楠也觉得很烦。

不知道于丛会不会挂念他,还是早早被枯燥的工作折磨得有些麻木了。

他迫切地感觉到想见于丛的需求,从床上坐了起来,背部的酸痛和胸口的挤压感继而变得很明显,挂了电话,手机屏幕自动进入待机模式,映出宁静的宇宙。

姜清昼下定决心起床,掀开“门都没有”的帘子,潦草地洗漱。

王洁说的其实没错,他被哈尔滨意料之外的十一月底冻得三天下不了床,此时此刻还在发烧,应该还具备一定的传染性。

他从玄关经过,动作很快地套上了大衣,顺手摸了车钥匙,扯了个口罩要出门,从侧门的小道上走过,还有些头晕目眩,姜清昼抬手戴口罩,心里乱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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