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旋律(23)

作者:dnax 阅读记录

利奥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经过甲板下的小房间时,有个人从里面摔出来。他的脸上被砍得伤痕累累,伤口往外翻出。我见过不少垂死的人,但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凄惨的。他倒在我身上,味道就像呕吐物。”

“我想推开他,他却抓住我的衣服,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喉咙也受了伤。”

“他是谁?”

“按照你的说法,他是我的同伙,我们有一段时间曾经还合作过,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利奥说,“等我站稳脚跟的时候,我发现父亲站在我身后,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脸上带着微笑。”

利奥记得自己当时做了些什么,他将那人推翻在地,抬起脚凶猛无情地狠狠踢他的头,好几下之后,地上泛起一阵红潮。雷根•锡德始终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行为真让人恶心。”尼克吃惊地看着他,“你杀了他。”

“别傻了。”利奥面无表情地说,“谁都知道他活不了了,我这么做,只是让他不再受苦,第一下我就让他失去了知觉,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他的么?”

尼克忽然听到一下轻响,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直到第二下响起时才发现,那是利奥的骨节。

“他给了我一张微型卡,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那是什么?”

“罪证。”利奥说,“其中也许还牵涉到政府高官,要一下子搞垮他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忽然靠过来看着尼克绿色的眼睛:“要是当时我把它交出去,他就不会向我开枪。我是故意的,这是让我脱身的好机会,可要是没有你,我准会死在海里。”

尼克震了一下,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这样的反应。

他拉开距离,看着利奥黑色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安静,但是看不到一丝光。

“你想要什么?”他问。

“能吻我一下么。”利奥的语调听起来像开玩笑,可他的脸色又不像,他总能不合时宜地表现出一种孩子气,比如那些无趣的电视节目,比如填字游戏。

尼克觉得自己大概被催眠了,俯身想在他额头吻一下,就像安慰一个真正孩子,为他的死里逃生和刚才的故事。他做了很多错事,但更多迹象表明,他在自我心中仍然还是个孩子。

可就在那时,利奥却一把推开了他。脸上泛起复杂而微妙的笑。

“不是这样。”他说,“要像真的一样。”

他伤心透顶。

第十九章 克洛诺斯

他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

他有时冷得像冰块,坚硬得也像冰块。但是他融化起来却很快,他的身上总有一股点着了的火柴味。

有时他会一个人走神,有时又能全神贯注。

他懂的事情很少,叫不出性感女歌手的名字,常常拼错单词,但他有一项专长,他能把所有东西变成凶器。

另外他还有一项专长:忍痛。

他就像是被橱窗里薄如蝉翼的纱包围着的模特,完美、坚硬、冰冷、不需要感情,充满梦幻色彩和不真实。

利奥在用那瓶伏特加酒灌醉自己。

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尼克忽然发觉自己对他的看法是错的,他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

“干杯。”

利奥对他举着酒瓶,然后问:“你有没有情人?”

“你说什么?”

“情人,像西瓜瓤一样,甜脆多汁,可你又舍不得吃。”

“有过一个。”尼克说。

“她漂亮么?她像不像贝蒂?”

“一点也不像,她的嘴唇很薄,头发也不是金色。”

“她现在在哪儿?你不在家,她会哭的。”

“她不会,当一个女人快要成为母亲时,她就会收起所有眼泪。”

利奥弯起一边的嘴角,带着揶揄的神情,透着一丝隐约笑意。

“你们在筹办婚礼了么?你得快点,不然新娘就穿不上缎子的连衣裙了,那得有玲珑婀娜的身材。”

“我想她的婚礼应该已经举办过了。”

“你想?”

“是的。”尼克用手摸着自己的脸,心虚地斜睨着,“我想是。”

“你不在里面么?”

“我不在。”

“连集体照里都没有?”

“没有。”

利奥说:“抱歉。”

“没什么,你喝醉了。很多人都会遇到这样的事,也许她说得对,我们确实不适合在一起。”

“她用什么理由拒绝你?”

尼克看着床单笑起来,然后又转头看着睡着的Agro。

“她说我吻狗的次数比吻她多。”

利奥说:“还是条公狗。”

这玩笑并不好,但至少算是个玩笑,打破了令人难受的尴尬。

“是的,她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尼克弓着身子坐在床上,利奥仰躺着,赤裸着上身。片刻之后,这个小世界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想起刚才利奥说的话,尼克感到不安。

是他误解了那些话的意思么?利奥索要的并不是安慰,也不是夸奖或感谢。

他不是一条狗。

这是个变态的想法。

尼克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利奥的身体没有碰到他,手指也没有,但是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他。他问:“你为什么要去当救生员?”

“为什么……”尼克说,“我喜欢海水,喜欢从海里救人。”

“救人的感觉怎么样?”

“像一颗糖。”尼克说,“酸橙糖,开始能让你流泪,然后甜得好吃极了。”

利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救我的时候也一样么?”

“谁都一样。”

他笑起来,这次是纯粹的笑,但他自己也不习惯,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尼克喜欢他这样的笑,尽管它稍纵即逝,但至少真诚。

“那艘邮轮失火又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不幸的家伙干的,我们叫他‘投弹手肯特’,也许他的血管里都装满火药。他们大概觉得已经把他剥得够干净了,实际上远远不够。”

“他是怎么做到的?”尼克问。

“不知道,和我们这样的人打交道就得小心些,就算撒尿的时候也不能放松警惕。”

“我还以为那是你干的。你看新闻时就像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我不会那么做。”利奥说,“那不是我该做的事。”

尼克很难从他的话中找出不真实,从开始到现在,他要么闭口不谈,要么就说真话。

有时候叙述也是一种描写真实的方法,但大多数人总会在叙述过程中原谅自己。让尼克感到惊讶的是,他并没有在利奥身上发现这种现象。他从不为自己辩解,总是陈述事实。

“那么你通常做什么?”

“给你一支枪,一些子弹,把你扔进人群中。”利奥说,“我要做的只是开枪。”

他有一双深沉的黑眼睛,湿漉漉的头发落在额头上。

“他们是争先恐后的鬣狗,闻到肉味就会兴奋的豺狼,连尸体都不会放过的苍蝇,而我是一条丧家之犬。”

他喝醉了,酒精把他的冷静和冷漠都一齐挥发到空中,房间里充满了酒的味道。

“你还指望我干什么?你真的以为我有多大本事?”他大声对尼克说,“我已经厌烦了。”

“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如果你不厌烦,迟早会被他们当早餐吃掉。”

尼克拿走他手里的酒瓶。

“你不是丧家之犬,至少你还会玩填字游戏。”

“你要留神。”利奥看着他说。

“为什么要留神?”

“因为你喜欢救人,你想要拯救世界。”

“我从没这么想过。”

“有时候救人不是好事,就像现在,你不得不远离自己的生活和我一起逃亡,否则就会死于非命。‘父亲’是个需要留神的人,他们都怕他,因为他太随心所欲。”

“那是你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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