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风雨(189)

作者:孔瓷 阅读记录

谢有琴闻言一怔,愣了一会儿才说:“奥,这样……蛮好的。”

“嗯。”

饭桌上又只剩下甜汤温暖的香气萦绕在彼此之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总是如此,不算近不算远,若即若离,不冷不热。谢雨浓放下汤匙,陶瓷之间磕碰出清脆的声响,谢有琴抬头看他,只见他将一个厚实的牛皮纸文件袋推向自己。

谢有琴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什么?”

谢雨浓顿了顿,讲:“一部小说。”

谢有琴把信封拿起来看了看,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小说?”

信封被打开,谢有琴看到标题的那一刻,动作僵在了那里。

「回 廊 风 雨」

谢雨浓感觉自己从未有过如此放松的时刻,好像那块沉重的顽石终于滚落山崖,一切悬而未决的压抑和苦闷顷刻间释放出来。

谢有琴把稿纸塞回信封口袋,放在了桌上,她的手覆在信封上,不住地蜷起又松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放松下来,冷静下来。

谢雨浓盯着静置的糖水,日光灯在水面形成一个小小的弧度,好似月牙,他用汤勺撩拨了一下,月亮就向下堕落进碗中,融化了。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谢有琴始终没有说话,所以他决定自己先说。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一时冲动就选择结婚,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我总是不清楚自己和他怎么就走到了这幅地步,所以我花了六年时间,把我们的故事一点一点,都细细写了下来。”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我真正能够写好他,写好我们的故事,是在离开他之后。”

“而我想了那么多的如果,其实根本就没有如果,一切发生都是必然的,当时的我必然会因为无数个理由,轻易就放弃这段感情,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爱他,怎么爱自己。”

谢雨浓看向他的母亲,母亲苍白瘦削的侧脸薄薄的弯月一般,脆弱,冰凉,而浸泡在月光中的自己也总是那样的脆弱,冰凉。是否娇娇看向自己的时候,数个瞬间,也是如此呢。

“……我现在知道,上天安排的每一个必然都有道理,如果没有这荒诞的六年,我不会知道自己过去错在哪里,不会明白究竟怎样才算爱人爱己……”

他的目光始终不曾从母亲身上移开,他犹豫了一下,叫了一声:“妈。”

谢有琴转脸看向他,目光微微闪烁着,好像回应。

“妈,我太省心太听话的时候,其实你也会心痛吧?”

谢有琴的嘴唇抖了一下,眼中有一种汹涌的情绪,却不知如何宣泄。

谢雨浓轻轻摇头,笑了笑:“如果没有养娇娇,我不会知道,我们有多么的相似,明明我是那么地不希望自己成为像你像爸爸那样的大人,但我最终还是成为了你……也成为了爸爸。”

“就像你总是希望我走正确的路那样,我也总是希望娇娇走正确的路,就像爸爸逃离我们家一样,我也逃离了我的家……太像了。”

“我希望娇娇听话懂事,可是当我真的发觉她听话懂事的时候,我又觉得十分的愧疚,我不明白究竟为什么我让我的小孩变得这样胆战心惊,娇娇会变成下一个我吗?为了获得父母的爱,胡乱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谢有琴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巴,深深垂下头去。

谢雨浓缓缓地点了一下头,仿佛很迟钝的模样:“所以我决定,我不要再听你的话了,我不想你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忽然愧疚,忽然后悔……妈,我们不要走到失去那一步,不要走到互相怨恨,又怨恨自己的那一步,再发现其实我们不应该那样活,好吗?”

谢有琴捂住了眼睛,嘴巴痛苦地张着,抽噎着:“对不起,小雨,妈妈对不起你……”

谢雨浓握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我们也不要再互相说对不起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不要再互相觉得亏欠,我们就……各自为了自己的人生而活吧。”

谢有琴的手放下来,湿漉漉的双眼显得格外明亮,纯粹,她喃喃道:“可是妈妈不会……”

谢雨浓点点头:“我也不会,我在学,妈妈一定也能学会。”

谢有琴沉默地抹掉了眼下的泪水,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隔了很久才轻声应了一声。

长久以来,他们的时间齿轮都停滞在了某个人离开的那一天,从那一天开始,时间只是一个数字,身体只是不知疲惫地生长,衰老,而缺了一块的灵魂却只是固执地坐在停摆的时钟边,等待着,等待着,无穷无尽地等待着。

好在,一切为时未晚,他们的时间终于又转动起来,也许未来哪一天,我们缺少的那一块灵魂也会重新,再生长出来。

第182章 39 拥抱

谢雨浓一大早接到了荔莉的电话,荔莉激动地问他看新闻了没有。谢雨浓怔了怔,忽然想起什么,于是立刻打开免提,快速点进微博查看热搜,第一位赫然就是戚怀风三个字。

话题内第一条就是戚怀风无罪当庭释放,谢雨浓翻看信息的手有点发颤,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荔莉絮絮叨叨地说:“这消息已经延迟了,北京两天前就已经拘留了薛慕容,怀风当庭释放是昨天的事情,到今天忽然就全网发布了,我估计薛慕容那个哥哥那边出了大问题了。”

谢雨浓才不关心薛家兄妹的那些破事,他满耳朵只捕捉到关键的那几个字,几乎立刻从床上跳起来,问:“昨天!那他现在在哪里,北京?”

“他还没给你打电话?他今天凌晨就到上海了,刚刚打电话问我你在哪里,我说你回平江了……”荔莉后知后觉地停了一下,惊呼一声,“救命,他是不是要给你个惊喜,结果被我全说了?”

谢雨浓等不及说话,立刻挂了电话,爬起来去穿衣服找钥匙,跑出房门两步,又想起来手机没拿,于是三步并两步跑回去拿手机。下楼的动静蹬蹬蹬大得吓人,吕妙林连他的人影都没看到,就听见一串脚步声响。

“小雨啊,快,奶奶买了——”

谢有琴见他冲出去,着急叫他:“诶!小雨,哪里去啊!”

“一会儿说!”

吕妙林跑出来看,门口早没人了,她茫然地看向谢有琴,问:“人呢?”

谢有琴也有点迷糊,擦了擦围裙讲:“我们先吃吧,我去叫伟国。”

跑过桥面的时候,那样遥远的空旷的风声又袭过他的耳朵,河水流动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泠冽的水腥气钻进鼻腔。那一刻,谢雨浓才知道,不是风声,是遥远的过去传来的回音。而那个瘦小的男孩儿使劲了他浑身的力气面对着自己跑来,全力跑来,在他们冲刺交汇而过的时刻,完成一次等待已久的拥抱。

他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男孩儿消失了,桥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谢雨浓放慢自己的速度,试图将目光聚焦在这个人身上。金色的碎片一样的日光透过交叠的树荫落在他的头顶,肩膀,好像一场雨,这样的场景似乎在很久以前也出现过的。

那时有过一场真正的雨,而他的目光总是很决绝,拒绝所有人,包括自己。

而在此后的漫长时光中,那个决绝的,拒绝所有人的人,似乎总是在变,有时候是他,有时候又是他。

他们曾经穿越过夏日粘稠的带着青草香气的风,穿越过豆子一样洒进小河的一把把小型雷阵雨,也曾穿越过钢筋混凝土筑造的丛林,从爱与悲伤的沼泽中爬起,笨拙地从那样泥泞的小路深深浅浅地一直走到今天。

两个痴人,就这样几步路,却兜圈子一样,走了小半辈子。

谢雨浓来到他的眼前,视线中的他没有那么光鲜亮丽,下巴上有淡青的胡茬,眼底有浅浅的疲倦,然而他是柔软的,真实的,触手可及的。戚怀风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顺便伸手掸了掸他的刘海,嘀咕了句:“你跑这么急做什么,我本来也要去找你……我刚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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