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烹日(119)

作者:澄麟 阅读记录

左邻右舍全在悄悄地看热闹,夜色中看似空无一人,可又像是站满了人。他们屏息凝视着那个堵在游家门口的凶神恶煞的少年,心里却在为游秉淳的遭遇而幸灾乐祸。

远处时川的逼问声仍在继续,虎口处的肌肉不断在发力,直卡得游秉淳口吐白沫,两眼翻白。

“亏你还有脸说狗是自己买的,”时川越说声音越大,仿佛借此将积攒胸口的愤懑宣之于口:“这狗分明是游洲捡来的。”

“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畜生的,‘愿意养就养,愿意扔就扔’,”少年喃喃重复一遍,忽然冷笑道:“恐怕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是这么看待的吧?你知道游洲在学校里面过的什么日子吗?你知道他每天都在学校里面被人欺负吗?你当时狠心把人赶出家门的时候,知道他受委屈的时候根本无处可去吗?”

话音落下时,窃窃私语声自四处响起,但游秉淳根本无暇顾及,因为时川每说上一句话,手上的力气就会再加重几分。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几点扔的?到底把狗扔哪儿去了?”

中年男人被吓得已经神志不清了,脑海中恍惚浮现出游洲模糊流泪的面容,他已经不知道再该解释些什么,只是遵循着本能疯狂摇头。

“别打我了.......我、我真的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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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沉默中分秒流逝,吴秘书几次试图出声缓和车内的尴尬气氛,却又在不经意和游洲对视后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呃,你想听点歌吗?”

游洲懵懂望向声源,眼神干净得像是某种鹿类。好半天他才意识到吴秘书是在和自己说话,迅速摇了摇头,小声补充一句:“谢谢叔叔。”

吴秘书颔首示意没事,默然间却已经将他单薄的衣服和眼角未干的泪痕尽收眼底。

不远处的地方有个二十四小时零售店,他把车内暖气调高几度,回头关切问道:“你晚上是不是没吃饭,想不想吃点什么?饭团?三明治?还是热狗?”

逾沙轶漠(九)

时川沉着脸回来的时候,游洲正在与最后一根关东煮做抗争,吴秘书驾驶座探出身体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分外慈爱。

忽然钻进的冷风将热腾腾的香气卷走了大半,游洲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恰好对上时川正在盯着自己的目光。

他当即吓了一大跳。

“你回来了?”游洲下意识看向时川的脸,确认他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伤痕后才怯怯问道:“你没受伤吧?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去打听点事,”时川挟着一身寒意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略微心虚地清清嗓子:“我心里实在气不过,加上很久以前就想这么做了......”

“嗯?”

“方才我把你爸叫出来和他对峙了一下,走的时候没忍住朝他院子里泼了一盆脏水,”时川诚实得不太完全,半遮半掩地隐瞒了游洲可能不想听到的事情:“你会怪我吗?”

游洲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末了摇摇头。

“我很感谢你能帮我出头,”他停顿一下,小声说出后半句话:“但是为他这样的人,不值得。”

时川感觉心里某个位置怦然一动,他学着游洲的语气安慰道:“但是为你什么都值得。”

游洲果然被他逗笑,下一秒时川从后视镜中看到吴秘书欣慰的脸,是和刚才盯着游洲吃东西截然不同的诡异慈祥。

吴秘书早就透过两人刚才的言谈举止看清了游洲心中的拘谨,所以一直等到对方已经走进房门,他才略带为难地看向时川,“我本来是不该说这些的......但是听说时总和夫人今天可能要坐晚间航班赶回来,大概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时川搭在车门上的手指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时总和夫人一向伉俪情深,几乎走到哪里都形影不离。外界常以为这是时总惧内的表现,殊不知两人间的情况恰恰相反,与其说是时母太过在乎丈夫,倒不如说是时总根本离不开自己的太太。

工作和家庭常常无法兼顾,虽然时川本人表示更乐得独处,可父母心底却还是总感觉对儿子多有亏欠,除了在物质上尽力弥补之外,逢重要节日的时候也会特地赶回来和时川团聚。

时川本以为自己早已将事事纳入考虑,但十年光景到底太过漫长,以致于他现在才想起今天是平安夜,按照惯例,父母此刻或许就已经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了。

但不管怎样,这里也只能是游洲今晚唯一的去处。

时川深吸一口气,然后感激地看向吴秘书,“谢谢您的提醒,至于我父母那里——”

“我自己会和他们说明的。”

屋外天寒地冻,但在中央空调被打开的瞬间,室内还是很快聚起一蓬温暖。

尽管游洲的脸色已经渐渐恢复了红润,但时川仿佛觉得对方的体温还是太低,在游洲的身上堆了厚厚一层毯子还不够,甚至还嚷嚷着要去厨房给人家熬姜汤。

十八岁时候的游洲嘴唇很薄,虽然常常会因为有心事而紧紧地抿在一起,但当他听到时川说话的时候,唇角又会不自觉地偷偷翘起来。

“谢谢你,但是我已经没那么冷了,”游洲蓬松的发顶翘起两根呆毛,随着他摇头的动作前后晃动着:“你能在今晚收留我,我真的已经非常感激了。”

时川眉心瞬间微动,他没料到老婆十八岁的时候能这么可爱,心底勉强压下把人抱进怀里的冲动,嘴唇开合吐出干巴巴几字:“没关系的.......毕竟我们都是同学。”

方才游洲不可避免地问起两人的关系,时川本想将实情告知给对方,但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

“呃,十年后的我们关系非常好。”

俊朗眉梢高挑,游洲的表情不是一般诧异,“好朋友?”

“差不多吧,”少年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耳根通红,但声音却分外坚定:“至少周围的人都知道咱俩感情相当不一般。”

游洲似乎很感兴趣,“家人那种?”

时川答得含含糊糊:“差不多吧。”

话题结束一片沉寂,片刻后游洲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然后便转脸望向窗外。他的侧脸神色毫无波澜,表情未有丝毫变化。

但时川知道自己的回答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游洲心中造成了波动,否则对方不会在刚才再度这样问他——

“那你现在.......结婚了吗?”

问话的人看似漫不经心,投来的目光却分外灼热,像是很在乎接下来的答案。

时川定定地看着游洲那双含笑的眼睛,像是一只手倏尔扼住喉咙,心脏跳得飞快,他恍惚意识到游洲很有可能已经猜出了两人的关系。

“其实我们........”

话说到一半就自动掐断,因为对面的方向忽然传来指纹解锁房门的声音。沙发上的二人同时神色巨变,小熊毛毯下的游洲和时川惊悚地对视一眼,但还来得及躲藏,巨大的欢呼声就已经涌了进来。

“平安夜快乐!小川,你猜我给你带回了什么?”

时父跟在妻子身后,他手上抱着个不断扭到的毛团子,看向老婆的眼神宠溺又无可奈何。一直到听见身侧传来的惊呼,他才真正看向沙发上的人影。

然后当场愣在原地。

这个时间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儿子固然令人惊愕,但比这更震撼的,是并肩和时川坐在一起的另外一个男孩。

四面相觑,三更半夜,两个少年,一个秘密。

甚至那个陌生的小孩裹着的还是时川的安抚毯,那条被时川视若珍宝,甚至连父母碰一下都不允许的小熊毯子。

时川上学时人缘一向不错,按理说家里出现几个熬夜一起打游戏的兄弟根本不算意外,但偏偏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过不同寻常,明明连手都没拉,旁人却应是能从他俩身上看到一层粉红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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