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佟江死了就瞬间苍老了的佟爸这时也流出了泪，老泪纵横，伸手狠狠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再多的悔意也挽回不了死人的逝去，下葬仪式还是完成了。随着最后一泼土盖上，李峙言知道佟江真的离开了。

前来的亲朋好友该回去的都走了，佟家从前几天的熙熙攘攘骤然变得凄凉，房子里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李峙言沉默着帮他们买了饭，然后去学校收拾佟江的遗物。

因为佟江好几天没来上课，辅导员联系了家里，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李峙言去宿舍的时候，其他人有些拘束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说些安慰的话语。

李峙言没有表情，问他们哪张床是佟江的，他们指了角落的床，李峙言上前收拾东西。

佟江从上了大学后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宿舍度过的，可他的东西却少得可怜，桌上只有一台电脑和几本书。

李峙言打开他的柜子，里面除了几件衣服，就只有一个盒子。

把这些东西都打包好，李峙言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他们知不知道学校里有个跟佟江很熟的学长，应该比佟江大三届。

舍友支支吾吾，最后说佟江在学校里基本不跟别人说话，没见他和谁比较熟。

李峙言露出诧异的表情。

舍友说佟江平时很沉默，不论是上课还是在宿舍都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和别人有接触，从来都是独行独处。

李峙言把东西拿回佟家，佟爸佟妈躺在房间里没出声，他进了佟江的房间，床上已经换了新的床单上去，其他东西都没动，仿佛佟江随时会回来住。

他在房间里找了找，没发现有关野男人的线索。

李峙言坐在床边，把从学校带回来的箱子打开，里面东西很少，只放着手串、护腕、笔记本和一部手机。

他拿起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佟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写日记的性子，前几页还认真写了，虽然内容无非就是今天天气怎么样，中午吃了什么，上课学了什么之类的内容，但没几天显然就失去了耐心，只在纸上写了“李峙言”。

他写了好几页的李峙言，对比前面写得潦草的日记，这三个字倒是写得认真。

李峙言面无表情地翻看着，不知从某一天，佟江不写他的名字了，开始写“我想活”。

就这三个字，写满了一页又一页，直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那个时候，佟江非常想活下去。

李峙言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放下笔记本缓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旁边的手机。

他试了好几个密码都不对，最后试探性地输入了258369，没想到解开了。

佟江的手机里很干净，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软件，游戏也只有简单的几款，他很少玩。

李峙言看了半天，最后才点进相册，发现里面都是他的照片。

佟江不仅会拍他做的早饭，还会拍他做早饭的背影，也会拍他在玄关换鞋的背影，甚至会在楼上拍他离开的身影。

李峙言把佟江的笔记本和手机带走了，处理完佟江最后的后事，他销了假，回公司上班。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他会觉得心脏的地方疼，有时躺在床上动不了。

但总能过去的，实在睡不着的时候，他会一遍遍看佟江的日记，看他的手机，试图从中了解一点佟江的生活。

过了半年多，佟爸佟妈搬家了，他们没法住在佟江自杀的房子里，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搬家那天李峙言去帮忙，佟妈说他永远不会把这套房子卖出去，但也不会再回来了。

李峙言问她要了钥匙，问她自己想佟江的时候可不可以去看看。

佟妈哭了，摸着他的脸说如果佟江还好好活着，几年后也就和你一样大了。

虽然要到了钥匙，但其实李峙言很少回去，甚至连回家的次数都变少了。

久而久之，李妈也开始觉得这个家没有生气，撺掇着李爸贷款换套房子。

他们搬家那天已经是两年后了，那个时候李峙言已经升职了，年薪也涨了不少，但他一直没有换租的房子。

现在的他已经很少想起佟江，不会再在家里试图找寻佟江曾经存在的痕迹。

他一次都没有在梦里见过佟江，在佟江刚死那几天，他很想梦到佟江，近乎执念，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佟江似乎知道他的想法，怕被他训，不肯出现。

都说头七那天死去的人会回家看一眼，李峙言从早等到晚，晚上睡着的时候想佟江就算再没良心也该来看看他吧。

可佟江就是这么心狠，选择离开的时候是，之后也是，真就一次都没来看过李峙言。

久到李峙言已经快要不记得他的长相了。

后来李峙言渐渐不再执念了，但偶尔也会想见见佟江，问问他后不后悔，也想问他新生活怎么样，是想象中的样子吗。

佟江死的第五年，李峙言没抗住家里的压力，和据说是李妈朋友的同事家的侄女见面吃了顿饭。

他很爽快地表示自己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也不想结婚，要不是李妈在家里要死要活，他不会同意来相亲。

女孩子笑着说同道中人啊，我也是快要被家里逼疯了。

为了躲避家里的施压，他俩向家中撒谎说见面了，但其实几个月都没联系过一次。

后来女孩子主动联系李峙言，说家里不信她了，要不他俩还是见一面，拍点照片发朋友圈，这样比较有信服力。

李峙言同意了，女孩子说想去爬山，他们便在周末早起去爬山。

到了山顶，看到那颗情人树，李峙言才想起来这里佟江曾经来过，还给他拍过照。

他仰头看着树上随风飘拂的密密麻麻情人写下的纸片，想起佟江说他要把自己和野男人的名字写在上面，让月老祝福他们一辈子在一起。

意识到自己竟然有想把那张纸片找出来的想法时，李峙言低头自嘲笑了下，觉得自己很荒唐。

“哎，李峙言！我看到你的名字了！”这时女孩子在旁边叫。

李峙言愣愣看过去，就见女孩子指着上面的一张纸片，说李峙言，这不就是你的名字嘛，你和前女友一起来过啊？

纸片上是佟江的字迹，因为已经过去很多年，所以有了岁月的痕迹，纸片边角泛了黄。

李峙言走过去，看到纸片上没写佟江的名字，也没写哪个野男人的名字。

只写了李峙言，希望你平安快乐。

第8章

暮蝉的鸣叫声，吵闹地在山间的空气中回荡，其中夹杂着鸟儿清脆的啼声。

又到了夏天。

下山的时候，女孩子没敢说话，只悄悄偷看李峙言的脸色。

刚刚在情人树下，李峙言忽然把纸片扯下，女孩子问他干什么，他一时找不到理由，只抿着嘴，沉默将纸片装进了口袋里。

女孩子断定他是对前女友念念不忘，因此心生怜意。

山脚有买摆摊卖小吃的，女孩子看到有蜜三刀，便凑上去要卖。

李峙言看了一会儿，问她：“这个甜吗？”

“甜啊，”女孩子脸上的笑容也很甜，“但很好吃哦。”

李峙言低头看着，自己也买了一袋。

回到家的时候，保姆还没走，正在打扫卫生。

李峙言坐在沙发上，低头看被他带回来的纸片，其实上面就只有一句话，看再多遍也就这一句话。

保姆突然走过来，问他：“李先生，冰箱里的鲜花饼和蛋糕已经要过期了，需要扔了吗？”

李峙言点点头，看到桌上的蜜三刀，顿了下，对保姆说：“这个你拿回去吃吧。”

保姆拎着一兜子过期的东西下楼，嘴里念叨着这个老板哪里都好，就是太浪费食物了。

明明不爱吃甜食，偏要每隔一段时间就买一冰箱回来，直到放坏了再让她扔了。

隔日李峙言照常去上班，进办公室的时候跟同事说了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