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酒液顺着喉管滑下，留下一片火辣，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好。

旁边的一个女生戳了戳他的手肘：“你是不是不会喝酒啊？”

付泽如实点头，还没从酒精的刺激中恢复过来，脸皱在一起，喉咙难受得紧。

女生被他的模样都笑了，递给他一瓶鸡尾酒：“你喝这个吧，可能会好点。”

付泽接过，对女生笑了下：“谢谢。”

他缓了缓，喝了几口水，等好受些了，他才又开始尝试鸡尾酒。

鸡尾酒确实要好一点，还有点甜，桃子味的。

只不过刚开始喝的时候还是有点涩，要皱着眉才能咽下去。

罗耀见付泽拿着酒，穿过人堆走到他面前，稀奇道：“小付学霸也会喝酒啊？”

付泽：“一点点。”

“来一个？”罗耀举起杯子。

“好。”

话音刚落，陆骁勒住罗耀的脖子将他弄到一边：“你跟他喝什么酒？”

“你松手！”罗耀挣脱开，活动了一下脖子，鄙弃地瞥了一眼陆骁手中端着的一杯橙汁，不屑道，“我跟他喝点怎么了？哪跟你似的，一杯倒。”

陆骁的面色倏地垮下来，直接一掌把他推到运动员那堆：“一边喝去。”

陆骁看向付泽，怔了一怔，问：“你还好吗？”

付泽脸颊绯红，眸子润着水，嘴唇亮亮的，沾着粉红的酒液。

“还好。”说罢还冲陆骁笑，眼角都弯了。

陆骁视线落在他手里的酒瓶上，已经空了一半了。

“这瓶喝完你就别喝了。”陆骁说，“小心喝醉。”

“好。”付泽答应得很爽快，下一秒举起酒瓶问陆骁，“学长，碰一个？”

陆骁用杯子碰了一下，将橙汁一饮而尽。

众人吃吃喝喝，一直到了十一点才结束，兴高采烈地进来，再神志不清地出去，全场只有陆骁和几个女生没喝酒，所有也就只有他们没醉。

走的时候陆骁下意识寻找付泽，结果就发现付泽双目紧闭正趴在桌上，手边还有三个空酒瓶。

“付泽。”陆骁推了下他肩膀，“走了。”

付泽蹙眉嘟囔了句什么，随后没了反应。

陆骁居高临下睨着他，旁边一个人对他说：“陆主席，付泽喝了三瓶鸡尾酒，应该是醉了。”

陆骁叹了口气，握着付泽的手腕将他扶起来。

付泽像是浑身没骨头一样，直接倒在了他怀里。

“喂，还能自己走吗？”

付泽没反应。

陆骁盯着他的脸，后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将付泽背了起来。

一波醉醺醺的酒鬼在大街上东跑西蹿，凭着这庞大的阵仗，路过的人自动退避三舍，为他们留下相当宽敞的大道。

好在他们没有醉成烂泥，进学校后还能记住回宿舍的路，在岔路口分开后，就只有陆骁和付泽了。

耳边终于清净，陆骁重重呼出一口气。

刚立冬不久，气温却陡然降下来，连带着月色都变得清冷肃然，落在树梢上，泛着清白色的光。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俩人起伏的呼吸声。

付泽头埋在他肩上，气息尽数喷在他脖颈处，像小猫在挠一样，弄得陆骁不舒服地扭动了好几次脖子。

走了一段路，陆骁隐约听到付泽似在说话。

“什么？”陆骁走得慢，侧头想看他。

付泽环住他脖子，脸在他侧颊上蹭了蹭，声音黏黏糊糊：“学长....”

“干嘛。”

陆骁的声音在夜里冷冷清清的：“你不会是想吐吧。”

“学长......”

“先憋着，马上就回去了。”陆骁加快了步伐。

“我喜欢你.....”

陆骁听见脑子里“嗡”的一声，脚步顿住，心跳也漏了一拍，他呆愣愣地望着前方，一时没了动作。

然而背上的付泽浑然不觉，又蹭了蹭，柔软的发丝贴着陆骁的皮肤，说话还带着桃子的香甜味。

“好喜欢你......”

前面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呼啸而过，将那抹桃味拂到了陆骁鼻尖。

后背发烫，陆骁的呼吸都重了，心脏震若雷鼓。

付泽这是向他...告白了？

——果然，付泽就是喜欢他！

陆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寝室的，看到熟悉的布置，他还沉浸在“被表白”的极度惊恐中。

罗耀已经在其余俩人的帮扶下爬上了床，抱着被子睡死过去，还有点浅弱的呼噜声。

见陆骁神志清醒，刘兴文惊讶道：“你今天怎么这么稳？”

郑卓远：“一看就是没喝。”

刘兴文了然，上了自己的床。

十分钟后，床帘缝隙还透着点点光线，他探出头，就见着陆骁坐在书桌前，开着台灯，正捧着一本书看。

刘兴文当即一把扯开帘子，弹起上半身：“老四，你干嘛呢？”

郑卓远闻言也看过去，惊讶得张开了嘴。

只见陆骁机械地扭头望了俩人一眼，面无表情道：“看书。”

“看啥啊？”

陆骁不悦地皱起了眉，将书名给他们看了一眼。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老实说，你今天是不是喝了？”郑卓远问。

陆骁：“没有。”

“那你看这个干什么，还是现在这个点。”

寝室一片漆黑，只有陆骁桌上的一盏灯还亮着，映得他的脸一半在阴影中，一半在光照下。

陆骁神情严肃认真，庄重得不行，好像手机拿的不是书，而是圣旨，他说得一本正经：“因为我要在黑暗中寻找来之不易的光明。”

刘兴文：“......”

郑卓远：“......”

“行，你看。”刘兴文躺回床上，在微信上给郑卓远发了条私信。

“老四指定醉得不轻。”

这本书是陆骁大一的时候买的，那时候刚高考完，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学修养，他特地去书店进了一大批货，堆了满满一书架。

然而事实是，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翻开这书的第一页。

头一次，陆骁觉得他好像不认识字。

一句话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硬是什么都没看进去，这些字仿佛浮在半空中，背景是付泽那张绯红的脸，正睁着朦胧的双眼，迷迷糊糊地吐着桃子气，细声细气地跟他说：“我好喜欢你......”

“咚——”

书被陆骁猛地砸到桌上，巨大的响声在寂静黑暗的房间里回荡。

陆骁盯着前面，大口呼吸，像是刚溺了水。

“怎么了！”刘兴文被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陆骁现在身边像是有一层屏障，完全听不到外面一点声音，只有自己猛烈的心跳，还有付泽细腻的嗓音，一遍一遍地重复好喜欢他。

“老四，你还好吗？”郑卓远被他这副样子吓得不轻，直接下床走到他身边。

过了好久陆骁才回过神，见俩人站在两边，正神情紧张地看着自己，本就绷紧的神经更紧了，似乎戳一下就会彻底断裂。

“干什么？”陆骁皱眉问他们，站起来往床上爬，“自个睡觉去。”

刘兴文和郑卓远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疑惑。

但此时陆骁已经拉上帘子，明显拒绝谈话的样子。

两人耸耸肩，回到了自己床上，只当是陆骁喝了酒脑子不清醒。

寝室重新安静下来，很快，两道绵长的呼吸声响起。

走廊的光线从门上的通风窗映入房内，陆骁脑子里像是天人在交战，越来越清醒。

从开学到现在，他的所有猜测都是真的。

付泽的确是男同，的确是喜欢他。

可是他的确也是直男啊！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就算没有跟女生谈过恋爱，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对男的产生过想法。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为什么男生会喜欢男生，明明就是好朋友或者好兄弟，怎么能进化成恋人？

这也太离谱了吧！

可是，刚才付泽跟他表白的时候，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就像突然被打了什么激素，跳得又重又急，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喉咙中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