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入梦几多回(97)

作者:林啸也 阅读记录

霍深扬手,示意旁边人停止射击。

“怎么回事?”小风妈妈和他一起躲在掩体后,看向前方满是硝烟味的迷雾之中,刚想说他们的子弹是不是耗尽了,耳边就闪过一声突兀的“滴——”

她和霍深四目相对,一起看向他们左侧相距不到一米的草丛,浓密的草叶中炸弹的红光一闪一闪,催命般的滴滴声一声快过一声,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最后五秒。

一瞬之间,血液全部倒流回大脑。

霍深抓住小风妈妈的手,从掩体后冲了出去,不管不顾地向前飞奔。

“有炸弹!全部散开!”

话音落下,所有人四散奔逃,冲进雾里,甚至不知道身边的人是敌是友。

一记清晰的长音“滴”声在他们身后响起,霍深屏住呼吸,扯过小风妈妈护在身前。

与此同时,炸弹炸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山谷,周遭的树木石块全部被炸到空中,一时间火光冲天,白雾变得乌黑浓呛,铺天盖地地朝四周奔涌。

霍深护着小风妈妈被炸出去好几米,从她头上飞扑了出去。

他落地时是面朝下的,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后背,两只手臂扭曲着向后翻折。

几秒钟后,爆炸带起的余震传到山谷外,逼停了陆凛和靳寒的车。

暴雨开始了。

惊雷砸在他们头顶,闪电劈开夜空。

车内瞬间被照得亮如白昼,沈月岛在这惨白的闪电光里,惊惧地打了个寒战。

惊弓之鸟,任何动静都能把他吓到。

他的脖子和脸上全都是自己吐出来的血,还能撑到现在都没倒下,全靠刚才医生给他紧急打的那一针,或者说,靠山谷里的人。

那个人吊着他的一口气,他的生机也只剩了这一口气。

陆凛和靳寒毫不怀疑,如果霍深真的出事,沈月岛会立刻随他而去。

前面山谷里的爆炸声那么清晰,车内的三个人却都没说话。

他们不敢猜,更不敢问,这次爆炸炸的是谁,只是沉默地往山上赶。

在他们车后,十八辆枫A牌照的黑色越野排成一条长龙趴卧在山上。靳寒把所有留在曼约顿的枫岛人都找了过来,即便是抢,也要把霍深从查理手里抢出来。

雨水很快浇透了泥地,山路变得湿滑无比,车不能再开了,他们就下车往山上跑。

所有人都荷枪实弹,顶着雨往山上冲锋,查理的人在山谷里,他们在山谷外,所以他们必须要快。

时间就是生命,晚一秒霍深都必死无疑。

爆炸的位置硝烟还没散,他们从山坡上滑下去,冲到那里。

满地都是鲜血和密密麻麻的子弹壳,被炸伤的、打伤的伤员和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还有沾着血的断肢、蓑衣。

这片山谷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

沈月岛踩着血水铺就的泥地,如同踩在钢刀之上,每一步都是捅进他心脏里的一把刀。

他已经疼麻了,疼透了,疼到没有知觉和五感,再疼也不会比现在更过。

他驱动着自己的双腿在找,挥动着双手翻过每一具背对着他的尸体,每翻一次心脏就停跳一下,到后面整个胸腔连着腹部开始剧痛,一股一股的铁锈味从他的喉管中涌出。

翻完了所有尸体,也没找到霍深。

这么大的山谷,这么小的爆炸点,数十上百个山洞,哪里都没有他。

是生是死,都没有。

年纪小的孩子已经哭了起来,陆凛茫然地站在血泊里,就连靳寒都乱了阵脚,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月岛跪在地上,仰头望着从天上落下的雨,绝望崩溃到了极点。

他没了力气,看不清东西,入目是满天满地的黑和红,耳边全是哀叫和轰鸣。

就这样吧……

就这样死在这里,和阿勒埋葬在一起。

他们活着有那么多阻挠,死了或许就能长长久久。

他不需要再爬进贝尔蒙特的空棺里,做阿勒的遗体,他现在就能和他团聚,带着他远离那些人渣恶魔,远离这烂天烂地,只有他们两个人,过他们十八岁时就想过的生活。

忽然间,远处的峡谷缝隙里打出一道手电筒的微光。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越来越多道光柱从那个缝隙里钻出来,打到他们身上。

没有人说话,大家沉默着聚集到一起,不约而同地向那个黑夜中的光源走去。

沈月岛走在最前面,最先看到缝隙旁边的石壁上,刻着一个巴掌大的月亮。

对于他来说,那是阿勒的记号。

对于他身后的枫岛人来说,那是霍深的船标。

缝隙里的光灭了,雨还在下。

沈月岛伸出手,拨开挡在缝隙前的杂草。

有十多个重伤的人躲在这狭窄的一线天中,但他只看到,站在人群最前面被小风妈妈搀扶着的霍深,抬起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凝望着他来的方向,淡淡一笑。

这一眼,恍如隔世。

【📢作者有话说】

我的宝贝们,终于相认了。

——

明天还更!

第57章 他都在想沈月岛【二更合一】

九死一生的一夜终于过去。

大雨停了。

救护车来得很快,伤重的先上车,救不了的被抬到枫岛的车上,盖上白布。

沈堂才也是命大,爆炸之前他就被霍深的人放到了车上,离爆炸点很远,没被波及到。

查理在靳寒带人搜山之前就跑了,只留下一堆丢弃的枪支弹药。

至于霍深……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现在还清醒着是回光返照,从峡谷缝隙中出来时他的状态就明显不对了,人在打摆子,走路也摇晃,瞳孔是散着的,很久都无法聚焦。

他呆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接住沈月岛的目光,四目相对,两人都没说话,就只是安静地对望,半晌后,沈月岛开口:“只剩眼睛了……”

他放在心尖上珍爱的小队长,他年少时求不得的一场梦,他那么爱那么爱的男孩儿,本该在草原上自由驰骋翱翔天际的雄鹰,如今只剩下一双残缺的眼睛,还属于自己。

霍深听不懂他的话,大脑已经无法处理出信号,所以他只是微微弯起唇角,给了沈月岛一个和年少时别无二致的笑,那是阿勒的笑。

沈月岛压抑了一整晚的眼泪因为这个笑彻底爆发。

他哭得没有一点声音,连抽泣都听不到,只是安静地凝望着面前这个人,眼泪一行一行地滚出眼眶,就像一篇篇潮湿的书页,从他双眼的书中翻过。

霍深迟钝地想,今晚的雨没有停,只是雨水全都流进了小伽伽的眼眶。

他想要抬手摸摸沈月岛的脸,却发现双手被炸断了抬不起来,他想和沈月岛说我没事,不要哭,可张嘴就吐出一口血来。

紧接着更多的血从他嘴里涌出,强撑着的那股劲停了,破败不堪的身体就像一面拼尽全力才获得凯旋的军旗,迎风倒了下去。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倒在沈月岛怀里。

-

苦难仿佛没有尽头,一关闯过还有下一关等着。

一辆辆救护车闪着红灯往医院拉人,抢救室外挤满了家属和伤员。

沈月岛没能靠自己把霍深抱上车,他在霍深昏迷后也跟着晕倒了。

长期服用违禁药物引发的急性心功能不全,加上外界刺激让病情加剧,血压、脉压持续下降,他在上山前就出现过一次休克,被医生紧急抢救回来,然后撑着强弩之末的身体执意上山,能挺到现在已经是医学奇迹。

抢救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钟都在煎熬亲人的血肉。

沈月岛醒过来时已经是凌晨七点了。

病房的窗帘没有拉严,一丝微弱的天光从缝隙中露出,照在他睁开的眼睛上。

他抬了抬眼皮,转过头来,看到小亨守在自己床边。

恍惚间他还以为时光倒流了。

大半年之前,他被霍深从拍卖会上救回来,也是这样一个人从床上醒来,睁眼就看到小亨守在床边,之后霍深进来,和他说了一句他很在意的话:认识三年来,你从来没和我牵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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