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他那比这群人命都贵的皮鞋踏进汽车旅馆的时候，用手捂住鼻子，仿佛进入了垃圾场。他以一种赴死般的决绝让许海滚出来，不踏进他那个地狱般的宿舍是他最后的坚持。许海没在，但他恰好回来。他手里提着一个脏兮兮的油桶，袖子挽到大臂，露着性感饱满的肌肉线条。他看到徐开靳也有一瞬间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手在身上抹了抹，从兜里掏出今天刚打零工的薪酬，“目前只有这些。”

他伸手递给徐开靳，徐开靳看着那脏污的现金，满是裂痕的手，又看着那双纯粹而黑白分明的眼睛，想骂出口的脏话忍了又忍，说：“收拾你那破烂儿跟我走。”

许海说：“去哪儿。”

“去人待的地方。”徐开靳厌恶这里道，“你他妈怎么不跟狗睡一起。”

几个吃泡面的舍友听了摸摸鼻子，许海皱皱眉头，说：“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徐开靳哑然。他说：“你身上有伤我不跟你计较。”

又说：“跟我走。”

“去哪儿。”

“我还能卖了你不成。”徐开靳烦躁，“你丫能值几个钱，要你走就走，磨磨唧磨磨唧。”

他是个难缠的，许海犹豫了一下，跟他走了。

来到了徐开靳的商业帝国。

徐开靳把他带到了酒店，让他把自己洗干净，又给他定了套西装，让他穿身上，坐在床上看着他拉胯的发型，找理发师剪了，鞋都换了一双。铮光瓦亮的皮鞋合脚、提升人的档次与气质，徐开靳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把他带到公司，向他介绍、展开，自己的商业版图，那么大一块儿地图，标有徐氏集团的都是他的，看的许海眼花缭乱。

然后许海问出了最终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又敏锐地反问道，“这些是不是也在账单里。”

他指指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这些不算。”徐开靳说：“我送你。”

“为什么。”许海不理解，“我来这里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我都说的多清楚、多明白了，你怎么就听不懂呢？”徐开靳要被他搞疯了，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浆糊，“我，徐开靳，一个企业老总，找你，一条小狗，介绍我的公司，你觉得我是想干什么？难道你还能和我合作不成？拿什么？拿你那二两肱头肌吗？”

许海还是没有听懂，但他又听懂了，他说：“你才是狗。”

徐开靳：“我操。”

他揉着太阳穴，长长地出口气，给他倒了杯茶，说：“许海，坐。”

许海坐到他面前。

徐开靳双手交叉，看着他的脸，“你欠我钱，是不是应该还。”

许海点点头。

“靠你自己，是不是还的很困难。”

许海沉默。

“那现在，你，给我打工，我可以给你抵一半，同时，因为你跟我干工作，所以我发你工资，但发的这笔工资，你是不是应该还账？”

许海想了想，好像没有错。

“这不就对了，所以你在我这儿干，才能最快的把钱还清。”他推过去一份合同，“签吧。”

许海看着那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黑字，有些艰难地分辨其中的含义，徐开靳生意场老手，想坑他甚至不用动手指头，任由他把那合同盯出花来。他看着许海认真的模样总感觉心痒痒，想犯贱，想逗他，想惹他生气，他站起身找理由，说：“忘了你不会写字，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这许海还是会的。他还没开口，徐开靳就走到他身后，从后握住他的手，垂眸在他耳边说话，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他条件反射地想甩开他，甚至给他一拳，但是徐开靳诡异的按住了他什么穴位，让他腰有些发酸，他嘶了一声，徐开靳沉着眸子看他，意味深长地：“年纪轻轻身体就不好了。”

他握住许海的手写下了他的名字，有些龙飞凤舞的意思，许海闻到了墨水的香味，还有他身上的香味，很淡，若隐若现的，很难让人忽略。徐开靳松开他，坐回去，两条腿交叉架在书桌上，看着他傻了吧唧的样子，淡淡地笑了。

第六章

许海把自己卖了。但是许海自己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地就成为了徐开靳的下属，还是白干的那种。他跟着他跑东跑西，但他还不会开车，就这徐开靳也要带着他出入各种场合。不仅不会开车，还不会喝酒，以至于徐开靳嫌弃地笑骂他废物。除此之外，许海还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其他秘书有自己的办公室，他没有，他不知道秘书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秘书要做什么工作，只知道大家都喊他许秘书，态度还很恭敬，然后，他的任务，就是徐开靳在哪儿，他在哪儿。

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文质彬彬的保镖。

徐开靳工作累了，就抬头看不远处的许海在干什么，发现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

不能发呆，人已经够傻了，再傻就没法要了。

他找了几个人打听许海以前都干什么，知道他经常维修东西，就叼着烟把好好的东西摔了，拿坏的给他，再配个工具箱，让他找点事儿干。

然后他发现，他竟然还找了点私活。

问他为什么，他说要往家里打钱。但是徐开靳没有给他开工资，所以他又找了份工作。徐开靳是佩服的。他看着他那人畜无害的模样，说：“你想要钱。”

许海点头。徐开靳心里顿时恶念陡生。

他忍了忍，克制了克制，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于是他大发慈悲的铁公ji ba毛，开始给他开工资。

许海甚至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徐开靳安抚道：“我有钱。”

许海觉得他在帮自己，对他的印象好了一点点。

自从跟着徐开靳，他的生活大变样。穿的吃的喝的住的用的，提升了几百个档次不止。他虽然不习惯，但也努力不惹麻烦，徐开靳带他出去，他尽量不出岔子，这是他对他目前工作的浅薄理解，就是做到一个保镖应做的：雇主有难挡在前，雇主无危藏在后。

但徐开靳不这么想。收拾打扮后的许海有种别样的魅力，他本就是喜欢炫耀的人，现在更是藏不住，总是领着他在大众面前露脸。

许海觉得徐开靳这人虽然素质比较低，但还不算太坏。所以当他听到有人说徐开靳坏话的时候，第一个感想是愤怒，他们不应该这样说他，很难听。他看过去一眼，说话的人瞬间闭了嘴。那是一种危险到令人感到警告的眼神。他像一匹狼，徐开靳这么评价许海，内心是柔软的，但没有人敢靠近他，就更别提感受他的内心。

有时候从宴会回来已经很晚了。许海或多或少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帮到徐开靳什么。看着他喝完酒坐在车上揉着头疼的太阳穴，看着他靠着座椅，想睡又想吐的难受劲，都想下意识说：“靠我身上睡吧。”

他怎么想的，他也怎么说了。

徐开靳很白，一喝酒脸就红，有一种和平时飞扬跋扈完全不同的乖巧懂事，唇红齿白的皱皱眉头就让人心软。他惊讶又开心，忽略许海说的是靠着，直接树懒似的抱着他，挂到他身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许海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觉得两个大男人这样实在是太亲密了，但是好像两个大男人之间又没有什么。他只能慢慢放松身体，承受徐开靳的重量，然后抱住他。

望着窗外的夜色，他想哥哥在干什么？读书还顺利吗？徐开靳搂着他的手紧了紧，他低头看了一眼，徐开靳的睫毛很长，睡着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沉静。他叹口气，停车后将他抱进别墅，直到卧室的床上。

他不是没来过这里。第一次来这里还是被徐开靳打的遍体鳞伤，后来就经常来这里，送徐开靳回家。

每次他都会在床前站一会儿，确保他睡熟了才离开。

徐开靳有一点好，就是酒醒后什么都记得。他记得他是被抱回去的，还是被许海抱回去的，许海不会脱他的衣服，但是会脱他的鞋，给他盖被子。他心里莫名甜滋滋的，看着他在办公室一本正经的模样总觉得他在装，甚至是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