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他叉起腰：“他回来的时候，我那么高兴。那我过去见他，他就应该跟我一样的高兴。”

姜旋忍不住逗儿子：“我不信。他那样有礼貌的人，见到你肯定面上带笑，但心里在想什么，究竟有谁知道呢。”

“我知道——”

一个声音从上面响起。

正气呼呼的姜小鱼抬头看到楼梯上的孟栖。

他微笑着缓缓走下来，走到姜小鱼身边，先是看了看他，再看向姜旋：“我相信大哥见到小鱼一定会很高兴的。”

姜旋问：“哦，为什么？”

“因为我了解他。”

孟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笃定的微笑。姜小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侧脸上的酒窝，姜旋脸上则略有深意。

“好吧。”她耸耸肩，“去吃早饭吧，特意为你准备的考试套餐。”

姜小鱼考试时也有这样的待遇。

“不会还是一根油条两个水煮蛋吧？”孟栖笑意盈盈地走过去，“阿姨，你过时了，现在满分是一百五十分。”

“只有一个水煮蛋。”姜旋拿起餐盘说：“喏，你要的“5”在这里。”

孟栖先闻到了苹果的清香，再定眼一瞧，那盘子里竟躺着一片刻成“5”的苹果片。他笑了起来。

姜小鱼安静地吃饭，他以为他即将出远门，气氛会有所不同的。但跟之前一样。

孟栖先出门，姜小鱼挥手：“考试顺利！”

孟栖说：“你也是！一路顺风！下了飞机记得给你妈报平安。”

姜小鱼认真地点头，目送他。

然后，坐到八点钟的时候，姜小鱼起身拉住旁边的行李箱。姜旋一动不动注视着电视机，似乎沉醉其中，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咕噜咕噜……”轮子在响，她放在腿上的手指轻动。

外面停了一辆黑车，司机是李叔。

姜小鱼走到门口，忽然回头说：“妈妈，我走了。”

她现在才看过去，却是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我相信你。”

他抿了抿唇，凝视着她，知道她心里的不安。

“妈妈，你放心。我已经知道了各种登机流程，一个人也没问题的。我也知道了芳哥学校的地址，我会给他打电话。如果有陌生人向我问话，我不会理他的。”

她缓慢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挥手：“再见，一路平安。”

“嗯，妈妈再见。”

咕噜咕噜的声音再次响起。

过了一会儿，姜旋关掉了电视，回到房间，她拿出了前夫的照片端详。眼前浮现回忆的涟漪。

孩子出生后，她再次忙于工作，是他手忙脚乱地在家里照看孩子。孩子第一次会翻身、第一次会爬、第一次会走路……她全部没有参与。

直到那场车祸，他去世了，七岁的孩子也恍若变成一个新生儿，不懂怎么吃饭，说话口齿不清，走路一不留神就会扑在地上……

她辞掉工作照顾他，教他怎么拿筷子，每天跟他练习对话，扶着他走路……她把以前落下的经历都找回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姜旋抱住相框轻轻地说道。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第一次。

……

姜小鱼处理一切登记手续，排队，进舱……

飞机起飞，他望着窗外白云，心中很安定。

下了飞机，他先给妈妈报平安，然后打车离开：“师傅，去这个地址。”递去一张纸条，那头发花白的司机一看地址，便稳妥地点头。

在飞机上，他的心还算安定，但在车上，看窗外车水流龙，知道距离孟芳平越来越近后，那颗心一缩一缩地，有些紧张。

他没话找话：“师傅，要多久到？”

司机以为客人在变相催促，立马加速，如飞一般。姜小鱼脸色一变，赶紧关窗，又整理吹乱的头发。

车速太快，外面的景象都是模糊的，不敢多看，怕得脸色发白。

他感觉有点晕，身体里的内脏好像也在打转。

“叔，我看网上说这座城市建在山上，因此路线很绕，往往在地图软件上看距离只有十米，但实际走过去要超过很多时间……”

“对。”这吝啬言语的司机终于搭话：“你是外地人。”

“对。”他打起精神，软言软语：“叔，能不能慢点？”

他看到后视镜里的老头眉头一皱：“你不赶时间了？”

“不敢不敢，我怕见到黑白无常……”

他一笑，“我开车几十年了，没有比我更稳的，放心。”

姜小鱼咽咽口水，“还是慢点好，刚好过去就是食堂开饭的时间。”

司机于是减速了。

他边开车边跟客人聊天：“庆大是重点大学，你什么人在那里读书哇？”

“是我大哥。”

“哦，专门去看你哥？”

姜小鱼点头。

“感情真好。我家里的两个儿子就不如你们兄弟亲厚，差了三岁，就好像有代沟了，在家里都是互相不搭理的。”

“他只比我大几个月。”

“只大几个月，那你们妈妈怎么……”

姜小鱼迟疑说：“我们不是同一个妈妈。”

司机大叔不说话了。

半小时后，终于见到庆大的招牌，车子停下，司机也下了车，打开后车厢，替他搬出行李箱。

姜小鱼轻声说谢谢。

然后他站在大学门口往里眺望，今天虽然不是周六周日，却也有不断进进出出的人。门旁有个保安亭，里面的人戴着老花镜在看电视，对进出的人视若无睹。

没看到“门”，想来什么人都可以进去参观。

姜小鱼想着，鼓起勇气拉着行李箱咕噜咕噜地走进去。

果然没有人拦住他，不过有人向他好奇地打量。

好奇他面相嫩，还拉着行李箱，像是新生。但距离开学已过去许久了。

姜小鱼没有走多远，怕等会孟芳平找不到他，他看了看附近，这是一个很宽的路，两边各种着树木。每有一段距离便有一张长木椅供人休息，他走过去坐下，然后给孟芳平打电话。

过了七八声都没有人接。

他抿着嘴继续等，再过了七八声，还是无人接通。他低下头看了看熄掉的手机屏幕。

他想，芳哥应该在上课。

我不能再打扰他，我应该继续等一会儿。

姜小鱼决定等铃响，但坐了一会儿，心里很紧张，他决定做些什么让自己安静下来。于是他给孟芳平发了一条短信，然后打开行李箱找出作业本，蹲在长椅前做作业。

刚写了两道题，心还没有彻底安定下来，裴愈就发来一条信息，问他开始写作业没有。

——啊，原来是老师来监督了。

他捧着手机站起来，双脚交替地踩来踩去，一边缓解腿部的酸楚，一边思考怎么回答。

他想起裴愈不肯让自己到他家，便故意回道：“还没有，因为没有动力，如果老师当面监督，我就不得不写了。”

过了半分钟，裴愈才回信：“那你过来吧。”

姜小鱼惊讶道：“去你家？”

裴愈发来一家奶茶店的地址。

姜小鱼沉默几秒，重新蹲下来，在作业纸上擦了擦出汗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虚拟键盘：“班长，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外地，应该赶不过去的。请你喝一杯奶茶吧。”

他转了一杯奶茶钱过去。

裴愈没有收，也没有再搭理他。

姜小鱼心不在焉起来，想了想，拍了一张写作业的照片，发过去附上文字：“其实我已经在写啦！没有忘记你的嘱咐哦！”

才把裴愈哄得收了奶茶钱。

姜小鱼松了一口气，“应该没生气吧。”

他点点头，自己回答自己：“我觉得他没有生气。”

裴愈又发过来一条信息：“你在什么地方写作业？”

啊，看来他的火眼金睛已经观察到了照片里的不同寻常。明明姜小鱼没有拍到周围的景象。他点开照片察看，才发现他将木椅的小片面积拍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