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他后来再也不愿意见到这些人的原因。

命运带给他的，好的不好的他都得受着，但那些同情的目光和语言，那时的他根本受不住。

……

“小林，还不来和你的小老师抱抱。”教练冲操场内吼一声。

当年脾气出名火爆的教练唯独对着林熠不敢黑脸，每每输了球或者表现不佳时，全队一字排开挨骂，到了林熠这里声调自动降八度，一声声轻柔的“小林”能让所有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当年，队里也没人敢叫他小林，除了程续一直叫他的大名，各个“尊称”他林总，现在，除了程续，十来号人齐声大喊，

“小林，快来抱你的程老师啦…”

程续顺着大家的目光望过去，向来气宇轩昂来去如风的林董正蹲在沙坑边拽着一只疯狂刨沙的金毛。

“我去换他，林总把他家茉莉简直宠得不成样子，这都刨半小时了。”王明浩像个坦克一样朝沙坑“挺进”了。

这狗子刨够了沙子就磨上了爪子，带着两人迅疾如风地归了队。

除了程续都是熟人，狗子享受完一众人的爱抚后，颠到无动于衷的程续跟前，挨挨蹭蹭摇头晃脑，把个尾巴摇成了蒲扇。

程续迫于形势蹲下撸了撸狗头，暗叹：这狗子倒是不像它主子那么喜欢摆谱，还挺招人疼。

“喜欢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我家茉莉。”林熠抱臂站一旁，颇为得意地旁白。

程续站起来，笑笑，“那你厉害了，我都不知道我喜欢。”

这话也是半真半假，他喜欢狗，但作为一个没什么耐心的人，活到现在从没有动过养狗的的念头。

教练拍拍手，示意大家看他，“小林，开整啊，茉莉咋办？”

耗子一如即往地做着他二十四孝兄弟，“我带出去就好，外面有人伺候它。”

王明浩送出去一只狗，带回来一个人，是Mark。

队里嘴最损的一个，条件反射地问，”林总，你家茉莉还会变身啊！”

林熠挺冷静地回一句，“以前不会，今天现学的。”

程续站一旁忍俊不住低头笑。

“看见我这么高兴？笑成这样？”Mark两步之外举起手，程续上前和他击了个掌。

……

一场球打完，一群青春不在的社畜趴的趴喘的喘，Mark拿着一瓶水坐程续身旁边喝边聊，“周泽说你做了个手术，恢复得不错啊，我看你这体力一点不比大学那会儿差。”

“医生是体力活，一场手术一站几小时，我是有一直运动的”，程续拧开一支水喝两口看着他问：“你一直在江中？”

“没，丰泽清盘后我去鸿昌投资了，在上海。”

程续看看不远处和人说话的林熠，又看回Mark问，”你怎么和他混熟的？”

“哦，有次周泽带我到这里打球碰到了，后来他时不时叫我一起打个球。”

“经常回来？”程续问得漫不经心。

“每周都回，我的猫在周泽那儿，心里惦记。”

程续神色一顿，缓了几秒，问，“有照片吗？我看看。”

Mark摸出手机，点开相册，一帧一帧地，全是他家angel，和他家的周泽。

程续握水的手不由得越拽越紧，他心里不舒服，极为不舒服，绷着脸问，“每周回来，就为了看猫？干嘛不带走？”

三十好几了，这辈子第一次吃一场大醋，程续的牙全酸倒了，神色声音都失了风度。

Mark恍若未觉，给他再添了一勺，“他家厨子手艺极好，回来蹭两天饭也是主要动力。”

自己的人和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一起养宠物就算了，还每周一起过周末？程续被一股气憋得肺管都快炸了。

他站起来，本想把这股气给顺了，哪儿能这么快，原地踯躅两步扔给Mark一句：

“你回去告诉他，我这个‘男朋友’现在对他很不满意，回头聘礼要求翻倍。”

……

今天这阵势，连教练都到了，程续这顿晚饭是没法推脱的，Mark自然就不跟着凑这种热闹了。

一家轮胎餐厅，主打不是豪华和江景，很有亲和力的客家菜，虽然价格和亲和力沾不上一毛钱关系，但跟林熠一起，谁还关心价钱呢。

老板亲自来和林熠打了个招呼，顺便把菜帮着点了，再抬手送来两坛30年客家酿酒。

一群人难得聚齐，除了这不请自到的两坛黄酒，白酒洋酒摆了一溜。

程续的酒量向来不行，偏偏今天还是主角，你一杯我一杯的灌下去不少，坐旁边的林熠兴致很高，来者不拒地喝得更多。

酒精开始上头，程续努力推脱着，奈何来的每一个人都是久别重逢还都怀着真情实意，再喝下两杯，他捂着杯盖坚决不肯继续了。

偏生教练非要压轴，拉开他盖杯的手，倒满杯，感人肺腑的话又说上一通，程续叹口气，挺认真的解释，“教练，您倒的酒本来必须是要喝的，但我再喝就不清醒了…”

“我帮你喝这一杯吧，就当谢个当年的陪练之恩。”林熠抬手拽住他的杯底。

程续没放手，看一眼他白苍苍的脸色，眉头一抽，低声骂一句，“作死？”

上一刻还闹哄哄的房间骤然一静。

没人知道这个人有严重胃炎，也没人知道这人在程续面前不止一次表演过痛至几近昏厥，但所有人都知道，对林熠说这种话会带来的后果。

不想这人不像被骂倒像是被喂了糖一般，嘴角挂着笑，拖着懒散的调子应和着，“好好好，不喝了，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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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持醋行凶

“程队，你检查一下他后颈的胎记在不在”，嘴碎的孙文一脸诧异道：“万恶的资本家不是已经发展到拥有替身的程度了吧？”

林熠眉头一抽，无波无澜道：“来个人把他拖出去，茉莉还没吃过人肉。”

王明浩站起来，孙文配合地哆嗦一下，举手投降：“不是替身，确认完毕。”

众人哄笑。

喝得上头上脸的教练揽着程续的肩，舌头都快捋不直了，“小程，看到你真的很高兴”，他握在程续肩上的手无意识地掐紧了：

“很多年以后才知道你父亲当时病了，没能为你做更多的事情，简直就是我的一块心病…”

“教练，您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真的，我很感激。”

这杯酒，程续终究是喝下去了。

教练陪下一杯酒，把头凑得更近了，“说真的，小林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但对球队这些人真的是有情有义，尤其对你，当年…”

“教练！”林熠扭头看过来，笑笑道：

“您拉个群，家里有个度假村试营业，让大家伙儿带上家属孩子一起，找个周末住上两晚，帮我完成一□□验报告。”

……

最后这杯酒从胃到脑子不过几分钟，程续从清醒迈入了有限的清醒：球场上Mark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些个照片走马灯似地在他脑子转着，已经摁平了的情绪不甘地冒出了头。

他骤起身，林熠偏头看着他问：“干嘛？”

“抽根烟”

“我陪你”，他作势起身。

拒绝的话都已经到唇边了，但不忍一而再地当着大伙儿拂此人的面子，程续抬手摁在林熠一侧肩上，悄无声息把他压了回去。

回廊似的结构，程续在走廊的尽头推开了窗户。

点燃一根烟，是周泽身上的味道，从不用香水的人，身上无非是一点须后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程续没有烟瘾，但对这个味道已上瘾多年。

霓虹迷眼，仲冬傍晚的风灌进来，并没有让他心里越来越强烈的渴望冷下半分。

他摸出手机拨给了周泽。

怕他不方便，怕他为难，怕他愧疚，分手三年多来，这是程续第一次主动打给他。

因为嫉妒也因为强烈的思念。

……

“哥，”周泽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紧跟着声音里就带着点惊恐：“发生什么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