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140)

作者:季厘之 阅读记录

“你就不会为自己打算吗?就算,就算你以后真的不喜欢我了,只要在我面前装个样子,我就满足了啊!”

时筝恨其不争地说道。

“你那么会哄人,明明可以骗我的,选个聪明的办法不好吗?干嘛非要说这种话,我真的害怕——”

时筝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他是真的怕,在看到叶津渡说到做到的眼神时,他被一种巨大的黑暗包裹了起来,好像是亲手毁掉了一切一样。

“我说过,我永远不会骗你。”

叶津渡宁静地看着对方,眼底是深深的爱意。

“怎么做都可以,只要你不离开我。”

时筝再次像被一个巨浪打到了头顶。晕眩得整个人都要睁不开眼睛。

怎么换成了他的请求,明明,是自己的祈求。

可是,却又好温暖,像被火炉熏着手脚一样。

“我不离开你。”

时筝揉着眼睛,主动靠到了叶津渡的怀里。

“你不要吓我,我真的害怕。”

他说这话时,手还紧紧圈着叶津渡的脖子,随时确认腺体还存在着。

叶津渡低笑,说:“那你要一直爱我。”

“好,我爱你。”

“一直一直爱我。”

“恩。”

直到第二天早上,时筝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正在刷牙的叶津渡的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

然后又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准乱来。”

叶津渡漱了口,说:“不乱来。”

时筝这才放心,回去睡回笼觉。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叶津渡出门去了,叶家又是宾客许多,保姆上楼来说:“夫人说,今天的客人没那么重要,少夫人可以自己安排,要是嫌吵闹,出去逛逛也可以。”

时筝在楼上悄悄看了眼,也没多问,恰好盛泽给他打了一通电话,气急败坏地叫他把小崽子给领回去。

时筝无奈,心里也疑惑,时佟为什么会大过年地跑到盛泽的公寓去,而盛泽又为什么没回家。

“还能怎么着,吵架了呗!”

盛泽扔着一个雪梨,漫不经心地说道。

“倒是你,大少奶奶当得如何?”

时筝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自顾自在调试吉他的时佟。

“着小崽子大年三十背着把吉他跑到我这里来哭丧,我是好心泛滥才收留着的,没想到就是一个白眼狼,连个泡面都会煮坏!你说我要他干嘛,还不快给劳资滚!”

盛泽怒气冲冲地扔了个橘子过去,被时佟面无表情地接住。

“我帮你打扫了卫生。”

意思是他不是白留着的。

盛泽被气笑,说:“小爷缺清洁工吗?啊?还是你这种无证上岗的,大过年的,不去你哥那里,我是你谁啊?是你爸还是你妈啊!”

这句话刚落,客厅的气氛就凝固了,尤其是时佟身上散发出来的压抑的气息。

时筝看了眼时佟,心想盛泽说什么不好,偏偏说到父母。

时佟突然把吉他一扔,怒气冲冲地走向玄关去穿鞋。

“哟,说两句还噘嘴了?行勒,您赶紧走,我烦的很。”

盛泽继续“恭维”。

“时佟。”

时筝坐不住,叫了声。

时佟穿鞋的动作一愣,又飞快地继续,走了回来,把吉他装进包里,往背上一背,又出门去了。

“喂,时筝!”

眼看着时筝要追出去,盛泽才叫住他,问道:“你们兄弟俩到底多大仇,难道也像我和我哥那样?”

时筝看着对方趴在沙发上,一派天真地说出这话,就觉得无语至极。

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说:“盛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不等盛泽说什么,他又转身追时佟去了。

时佟没有走多远,也许是背着吉他,不好跑动,才让时筝顺利地追上,还拦到了面前。

时佟垂着头,往左。

时筝往左。

他往右,时佟也往右。

时佟转身,时筝又拦到了面前。

“时佟。”

他声音含着冬天的雾气,又有些凛冽之意,总之,时佟没听出来哪家哥哥会这么陌生地叫弟弟的名字。

“我们谈谈。”

“谈什么?”

时佟疏离地看着时筝,浅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像琥珀一样。

时筝被他看得无力,说道:“你为什么要去盛泽那里?”

“我去找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是因为他和你认识我才去找他的吗?还是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

时筝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说。但是一时半会,他也说不清盛家的背景,盛泽的性格,以及盛泽现在的处境。

“你要想找住的地方,我可以——”

他知道现在时佟是选秀节目的练习生,以后八成是要往舞台上发展了,他当练习生,要学习,要包装自己,肯定也需要一个方便的地方。但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困窘。

“又想拿钱打发我了?”

时佟面露讽刺,又呆这儿一点看不透的笑意。

“哥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为什么要大过年地不回家?是因为我没有住的地方吗?”

他的话让时筝脸上的表情都冻住了。

“你现在一定很幸福吧,叶家的少奶奶,什么都有了,忙得恐怕都不记得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也不记得爸妈因为谁而死的,更不会记得自己有个弟弟,因为父母去世而在年三十都不敢回家一个过年。”

他的话像是一阵阵刺骨的寒风,刮到脸上,好像要把五官都一层层削掉。

“我那个时候怎么求你的,就算你再恨他们,他们也是给了你生命的人,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哥哥,爸妈做了生命,让你就这么恨他们?”

时佟像个冷酷的法官质问刽子手一样,不断地刺激着时筝的底线。

他在时佟的眼里,原来已经成了杀害的父母的凶手。

不,或许更加可恶,见死不救,不是吗?

时筝像只孤苦伶仃的鹤,站在茫茫的雪色里。时佟看见他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心里更加愤懑,却又不知道要如何让对方面露愧色,至少惭愧一点,自责一点,甚至心疼,而时筝却像个雪人一样,站在那里,在苍茫的天色里,灰暗又寂寥。

“你真的想知道吗?”

他突然出声,像是一张脆弱又单薄的纸,被风吹得打起了踉跄。

时筝慢慢看向满脸激动的时佟,又问了一次:“真的想知道?”

时佟觉得对方神情古怪,却又没多想。

心想父母再怎么样,也无非是小时候责骂多了些,或者,把哥哥送给别人养,可这也不是让他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吗?

“你说。”

时筝的眼睛仿佛是雪地里反光的玻璃一样,尖锐地亮起来一瞬间,又暗淡了下去。

他垂下眼,面容毫无波澜地说道:“算了,就当是你恨我吧。”

他转过身,想要离开,却被身后的时佟愤怒的拽住了手,还拉得一个摇晃。

“你要说就说,瞒着我有什么意思?好像是我误会你一样,难道你现在不是得偿所愿心想事成吗?”

——得偿所愿?

——心想事成?

听到这两个字,时筝都要笑了。

“时佟,你知道十几年前一百万值多少吗?”

时佟眼里闪过一丝局促。

时筝看到了,继续说道:“可以买一套不再拥挤的房子,不用睡在一张坏掉的钢丝小床上,不用担心过年了还要被追债的人上门还钱,因为有钱了,就不用再吃着吃着饭,就打起来,不用听到咒骂,不用被打得胳膊都肿了还要若无其事地去学校……”

他的声线如此地和缓坦然,像是在讲一个乏味的故事。

但是眼底却是渐渐浓重起来的情绪,包括听他叙述的时佟,也渐渐从质问变成了一种被回忆攥住脖子的窒息感。

“你知道当明星有多赚钱吗?一部戏的片酬,可以拱赌徒挥霍多久,可以换来安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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