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痛苦是无声的。

他一直僞装的感情被如此仔细的剖开，像是抽筋拔骨一样，让他痛苦不已，他捂住脸，在一片黑暗中恍恍惚惚看到了安吾。

青年还是在笑，只是那笑容和之前都不一样，曾经他们坐在酒吧里喝酒的时候，坂口安吾的笑容总是带着无奈和亲昵。

无奈他各种不切实际的行为，无奈织田作总是不同于常人的脑回路。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那种笑容了，安吾在他面前总是笑的小心翼翼，包容他一切情绪。

那不是该对朋友露出的表情。

-10-

太宰治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在织田作去世之后，他除了悲伤，居然只剩下害怕。

安吾是卧底，是异能特务科的卧底，现在他的任务结束了，也就代表着安吾要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了。

他很害怕。

在遇到织田作和安吾之前，他从来都不觉得有一天自己也会有“朋友”这样的存在，因为在他看来，这世上所有的来往都是虚僞且可怕的，正如这个世界的本质一样。

没有血缘羁绊的人，却卖弄着亲密的关系，了解着彼此的习惯与秘密，这是一件多麽愚蠢而可怖的事情。

可是不知为何，他拥有了朋友，或许一开始不过是想着随便试试，感受一下“友情”是什麽滋味而已。

但是后来，他是真心的。

这是他恐惧的开始。

多荒谬啊，他，太宰治，港口Mafia最年轻的干部，被他人称为“血液里都流着港口Mafia的黑”这样的存在，居然有了朋友。

真不可思议。

太宰治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外面走，他顺着人潮走向安吾在的医院，现在是下午，阳光微弱，照在他的身上，拉出好长好长的影子。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他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像是走过了一个人的一生。

那不是他的一生，他的人生是安静的，那些声音都不属于他，他只有湖底的静谧。

男人站在写着“坂口安吾”的病房门口，有些紧张的攥紧手指，罕见的觉得不知所措。

他原先是怎麽想的？

你会恨我吗？不，是我在恨你。

你会怨我吗？不，是你亏欠我。

你是卧底啊，都是假的，你也想离开，你也要离开了。

不可以。

他只想着不可以，却渐渐忘了自己的初衷。他把自己用来逃避的借口当了真，所以没有后悔的机会。

太宰治推开门，床上的青年转过头看向他，那个人变得苍白且脆弱，表情惊讶，和他一样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他走过去，拽住安吾纤细的手腕。直到感受到那种冰凉的触感，他才真正意识到眼前人已时日无多。

“安吾。”太宰治突然觉得反胃，胆汁似乎从他的咽喉沖了出来，让他嘴里全是苦意。

还是那种目光，不问他为什麽一直都不来，也不问他现在为什麽来。

“……你恨不恨我？”太宰治沉默许久，终于问出了这句他早就想问的话。

坂口安吾迷茫的看着他：“恨你？为什麽？”

他说：“我对你不好。”

青年忽然笑起来：“没有，太宰。”

其实他们是一样的，他也在寻找自己愧疚的发洩口，借此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安吾，抱歉。”

坂口安吾拍拍男人的肩膀：“太宰，别这样，你不用道歉。”

这世上的人本来就是互相亏欠着活下去的。

太宰治蹲在他的病床旁，摩挲着青年的手背，时不时地观察他现在的样子。安吾现在真的瘦了很多，因为不需要办公，也没有戴着那古板的眼镜，露出来的眼眸很漂亮，只是毫无生气。

太宰治想，他的湖水和安吾的生命一样，都要干涸了。

-11-

坂口安吾死在一个清晨，这比所有人预料的时间都要早，可能是他等不及要离开。

太宰治在后来的几周一直都陪在他身边，只有那一天，坂口安吾非要他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睡在病房的小沙发上。

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刚刚收拾好，準备去医院，还没有下楼，就听到给他打电话的人哽咽着告诉他这件事情。

那只是一个不熟悉的护士而已，她在哭，很小声的哭，应该年岁不大，还见不惯生死。

他平静的赶去医院，看着已经被收拾好盖上白布的人，他有些焦虑的在旁边走了几步，然后才过去把那白布一把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