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海擡头，望着他嫩稚白皙的脸庞，红如宝石的眼睛，以及月华般耀眼的银色发丝，心里暗叹。

果然像一只小白兔。

超级可爱精致的那种，令人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揉一揉。

他按下这个念头，勉强一笑：“真没事，我都习惯了……嘶……”

嘴角的伤被扯动，刺痛。

秦小游信他个鬼。

“你长大了，怎麽性格也犟了？受伤了，必须去医院治疗，不能拖。”

拖久了，会出大病。

记得以前村里有位伯伯，下地干农活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没当回事，爬起来继续干活，等晚上回家，人便不行了。

家人送他去镇上的医院看病，医生说他脑溢血，即使做手术，也可能为植物人。

伯伯家里穷，子女放弃治疗，把他从医院拉回村，没几天，他们家便敲锣打鼓地办丧事。

石大海被那个叫威廉的棕发少年踢了那麽多脚，肯定有内伤，如果不及时治疗，恐怕会出问题。

血族的力道是普通人的数倍，刚刚他随便一踩，都踩断了对方的骨头。

“我耐揍，死不了。”石大海拍拍身边的草地，“坐这儿聊聊，我们许久未见了，算起来……应该有三十三年了吧？”

三十三年，相当于普通人的半辈子。

秦小游劝不动他，只能依言坐下。

“你不是和你姨婆去西罗国了吗？怎麽会变成血族？”他好奇地问。

石大海望着茂密的树枝，组织语言，半晌，他道：“我跟姨婆离开万宏村时，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天真地幻想着学有所成后，回国赚大钱，去最繁华的城市买大房子，接爸妈到城里住，让他们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然而，到了西罗国，见到姨婆的家人……如果那些算家人的话……”

尽管三十三年过去了，他依稀记得那些人对他的冷嘲热讽。

‘不要以为来了布莱尔家族，就当自己是少爷了，乡巴佬永远是乡巴佬，一辈子都不可能翻身。’

‘你姨婆生不出孩子，便带个乡下小辈滥竽充数，可笑之极。’

‘来历不明的野小子也想做布莱尔家族的继承人？癡心妄想！’

‘如果一定要由崇夏国血统的孩子当继承人，苏舫比你更有资格。至少他从小在布莱尔家族长大，拥有良好的教养和高贵优雅的气质。’

诸如这样的恶言恶语，多不胜数，无情地打击着一个心智还不成熟的十二岁孩子。

他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每天晚上睡觉都躲被窝里哭泣，想回家想爸爸妈妈。

煎熬了数天，他再也禁受不住，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等退烧醒来时，发现姨婆坐在床边。

姨婆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挽着染得纯黑的发丝，穿一身昂贵的西罗贵妇裙，眼神幽深地望着他。

见他醒来，她既没有温柔体贴地安抚，也没有为他担忧，而是微啓豔红的唇，淡漠地道：“大海，你随我出国，便注定了不凡的命运。软弱和逃避只会让别人变本加厉地欺负你，打压你，将你踩在脚底下践踏。如果你想活下去，便抛弃过去，学会坚强。”

他怔怔地望着姨婆。

明明在家里时，姨婆对他和蔼可亲，给他买新衣服，买玩具，买好吃的零食，为什麽一出国，变得这麽陌生。

那天之后，他深深地意识到，在国外，没有人会帮他，除了自己。

一夜之间，他长大了。

“……后来我走出房间，与那些人虚与委蛇，姨婆给我报了一所贵族学校，我拼命学习，初中、高中、大学的成绩都名列前茅，给自己也给姨婆争了一口气。大学毕业后，我进入布莱尔家族的公司，从底层做起，一步步往上爬，二十六岁时成了销售部的经理。”

石大海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嘴角的伤。

秦小游静静地听着，没有打岔。

他不知道大海去国外，日子过得这麽艰难，简直无法想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面对陌生的环境和恶意满满的亲戚，是怎样的惶恐。

石大海继续道：“长大后我才知道，姨婆不是布莱尔家主的妻子，而是情妇之一。她年轻时听信了布莱尔家主的甜言蜜语，鬼迷心窍地和他私奔。等到了国外，才发现自己被骗了，可为时已晚。她一个农村姑娘，大字不识几个，身在异国又语言不通，受尽了欺辱。她心里憋着气，委曲求全了半辈子，终于在布莱尔家族混了点名头，由于没有孩子，年纪大了，便把主意打到老家……我成了那个‘幸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