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环境令他不适，浑身不自在，耳边传来的哭泣声不断。

那些哭泣的家属哀嚎声又变大了，医生护士在边上给病人盖上了一层白布正往急诊室门外推去，小声通知着：“回家准备后事吧，人已经没了......”

那些家属们在急诊室里不失礼仪，程少祯看到他们都用手捂着口鼻，尽量不让哀嚎的分贝扩大，他们离开的脚步尤为沉重。

拉车经过程少祯身边时，惊悚般的一阵阴风吹过，更是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刚才.......

刚才几分钟前......

他还在活着......

他的确是活着的......

几分钟后......

他现在已经死了？

没有呼吸了？

程少祯还是那个死者在生命最后一刻的见证者，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第一次看着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结束了？

死亡只用了短短几分钟？

留下的是活着的人的一片哀嚎和回望......

程少祯突然想离开急诊室，叶子洛要监测二十四小时，没有安排病房，等他醒过来了就可以离开。

夏逸涵很难安静地待着，在叶子洛的床位边守着，站如松一般默不作声。反倒是程少祯的来回走动让旁人看在眼里。

隔壁病床的陪护人员察觉到程少祯的异样，便开口提醒了声：“家属吗？不要乱走动，这里是急诊通道。”

程少祯回过神来走到叶子洛床边，只能站着，这里没有给家属配备多余的凳子。陪护家属站累了就直接坐在了病床上，程少祯没有，他就这样站了整整一夜，看着这个睡美人整整一夜，恨不得把每一根发丝，每一个毛孔都数了一遍。

夏逸涵一直在边上守着，程少祯出去抽了会烟，他怎么也没想到赶着回桃花源接叶子洛回家，一见面就来了医院。

这一夜程少祯听到了医生们的悄悄话，大概意思是，叶子洛的心脏病属于先天性，如果两三岁的时候在积极配合治疗的方式下成长发育，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至少不会再危及生命，有这样意识的父母太少了，很多心脏病也不是不可治愈的，错过了最佳时机反而会造成各种新的复杂病症，到了一定的恶化程度，只能采取手术的方式介入治疗了。

程少祯知道，五岁前的叶子洛一直在孤儿院。回忆着叶子洛小时候时，看他熟睡的眼角突然流泪，程少祯看着旁边的机器的心电图显示，他的心率又在不规则的浮动，猜测他在做噩梦。

“阿洛，阿洛，醒醒！”试着把他叫醒，这样心率就能恢复正常，他想。

程少祯叫了两声不管用，还不醒。又用手指捏住叶子洛的鼻孔，试着让他就能快点醒过来了。

夏逸涵上前一步想阻止，身后的护士先出了声，“哎哎哎，你干嘛呢？”急忙制止他的行为。夏逸涵终于松了口气，在急诊室像个木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至极。

程少祯解释：“他在做噩梦，把他叫醒就不会心律不齐了吧？”

“不要乱动他，可不能拿正常人的方式对待他，你不让他呼吸了，他可能真的就醒不过来了。”说着查看了心率，调整了一下身上的仪器：“急不来的，要顺其自然，他的数据还好。”

“好的。”程少祯开始心疼起叶子洛，他看着显示屏的心率恢复了正常，这时叶子洛的双眼睁开，无意识地喊了声：“老公？”

夏逸涵：“......”

护士及众人：“......”

程少祯顾不得遮掩，无视四周的眼神，走近叶子洛应声：“我在。一直都在。阿洛不怕。”

叶子洛眼角湿润，眼珠转动环视四周默不作声，泪珠正在往下流，这样的环境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程少祯伸手抹去了他的泪水，轻声温语道：“不哭！”

夏逸涵同样守了一晚上，在叶子洛睁眼称呼程少祯的一霎那好像明白了什么。

回国的行程已打乱。

这一次，夏逸涵问自己：真的要放弃了吗？

叶子洛睁眼看到程少祯守着自己，病床另一边是无言且面色忧郁的夏逸涵。

四周安静，下意识地改口喊了声“哥”。

此刻的感受就像困在一个晶莹剔透的冰牢里，越是想要求救越是无人能打破这坚硬的冰墙。他越是呼喊，冰牢里的地面就会融化，他看着自己每一次醒来，地面融化速度就越快，已经淹没了他的双脚。

他不再呼喊，他看着冰牢外的人在不停的吵闹，那个热闹的世界与自己无关，可所有的纠纷因他而起，他说，就让他彻底淹没吧！

反正没人能救出自己，他只能看着冰牢外的人那无助的样子，他感到自己不应该生存在这个世界。而此时，在冰牢外的这双眼睛并没有哭泣和无助，满是温柔欣慰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