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小旻很想尽可能理智地告诉雨无正，但他做不到。

他好生气。

为什么雨无正完全没意识到，他那些话对于一个崩溃边缘的人究竟意味着怎样的伤害？

为什么雨无正不知道，他那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好心，其实是在于菁菁没愈合的伤口上，再划上一刀？

“你在于菁菁那么脆弱的状态下，问她导师怎么猥亵她的、问她被猥亵了几次、问她什么时候被袭胸、揩油的。逼迫她回忆自己是怎么被人……这他妈的跟二次强|奸她有什么区别！”

雨无正低垂下目光。

方才盛小旻这番话，是他始料未及的。

“或许是我的表达让于菁菁觉得不舒服，但我也是想帮她解决问题。如果她依然保持现在的态度、继续逃避下去，这种事情还会发生。”

盛小旻把全身的重量沉在椅背上，他也有些后悔向雨无正发那么大的火。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而雨无正没有半分错处。

他努力地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反复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又松开。

缓了一下，盛小旻咬着牙开口，“这话田心萌问可以。但我不行，你更不行。我们两个好歹是男的，她在被猥亵后选择向我们求助，这是给了多大的信任！你这不是让她受伤又失望……”

“既然你有自己是男人的意识，那你也应该注意这一点。”雨无正双手环在胸前。

这句话的潜台词，盛小旻听出来了。

雨无正的意思是——盛小旻跟猥亵于菁菁的导师一样，也是男人，应该和异性保持合适的距离。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纠结这种事！

盛小旻不顾自己生疼的嗓子大吼，“你这不特么的还是吃醋？”

“我确实有些介意你和于菁菁之间的边界有些模糊。但是这是我的私人感情，与我想帮助一个校园性骚扰事件的受害者这件事是两码事，并不冲突。”

雨无正并没有否认自己多少有些吃醋，他转头道：“于菁菁她应该选择去反抗，而不是随波逐流、就这样任人宰割下去。她是成年人了，应该要为自己负责。”

他向来把事情分得很清楚，什么是工作，什么是私人感情，并不会混杂在一起。

理智，很理智。

甚至理智到让人感到他有些冷血。

可某种意义上来说，雨无正说的都是客观事实，他说的没错。

至少在他的角度上来看，是没错的。

“可是，雨无正，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这样的。于菁菁遇上这种混蛋事，怎么可能做到冷静、理智、不崩溃？那是她的导师，几乎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的导师，你让她怎么反抗？”

盛小旻感觉自己从刚刚脑子气炸，到现在从头凉到脚，心底冰得凉透了。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空气是可怕的沉默。

车内狭小的空间被强烈的压迫感充斥，让盛小旻的呼吸变得十分艰难。他抬头看了一圈周围，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以前他只是沉浸在跟雨无正的恋爱感情里，并没有注意过太多身外之物。但是现在，他突然再次意识到了。

他跟雨无正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天谴般的鸿沟。

出身的差异让他们如此地不同，无形地在二人之间划开一道分明的界限，把雨无正和盛小旻划为两个世界。

良久，盛小旻艰难地开口，

“雨无正，你可以直接反击任何侵犯你正当权益的事情。那是因为你有后盾、你不怕得罪人。你有一群有权有钱的家里人撑腰。没人敢得罪你、没人会拿你的前途、命运威胁你。”

“可我们不一样，我们他妈的不一样！”盛小旻很想一拳锤在副驾驶旁边的挡风玻璃上，但他不敢，他没那个底气在雨无正面前这样。所以他只好一拳锤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觉得自己好笑极了，太他妈的好笑了。

“你看不起我们也好、觉得我们畏畏缩缩跟缩头乌龟似的也好。可我们就是这样好捏的软柿子，就是这么没出息！”

盛小旻自嘲地笑了出来。

他明白了，这是他和雨无正之间不可弥补的差距，也不可能达成的平等。

“我和于菁菁会怕。怕得罪人、怕毕不了业、怕被人使绊子。我们会怕，是因为我们两个不能出错！”

撕葱可以毫无负担地赔光一个、两个甚至更多的小目标，但是大多数的人一辈子都见不到小目标那么多的钱，甚至对这个天文数字没有太多的概念。

“雨无正，我们不像你，我们没有那么多走错了就重新来的机会和能力。我们只是普通人，只要走错一点，就完了。”

他会因为没有给高中班主任送礼，而被老师阴阳怪气的刁难、安排到最后一排、剥夺所有评奖评优的机会、甚至纵容同学在高考备考的关键时期排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