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了一眼茶几上小碟子里的栗子仁和垃圾桶里的栗子壳,心里就大致有了数,坐过去从纸袋里拿了颗栗子,边剥边说:“回来路上有人支着锅现炒,好几个人等那一锅,我在路边停了一会儿,差点被交警贴条。”
庄明玘笑了起来:“违章一次二百,这袋栗子有二十块钱吗?”
“猜得挺准,十八。”沈政宁将剥干净的栗子仁递给他,状若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在壁灯泛黄的暖光下,庄明玘认真地吃着栗子,眼中笑意如绒毛轻软,回答也简单直白:“嗯,很甜,是湿润的。”
沈政宁从小碟子里拿了个大少爷亲自剥好的栗子仁,一尝果然满口软糯清甜,但嚼的时候心里有种淡淡的绝望,感觉自己像是在吃断头饭。
因为他最近发现庄明玘被他养出了个放在猫猫狗狗身上都正常、唯独放在人身上不正常的习惯:一切零食水果,以及正餐里某些需要动手处理一下才能吃的食物,庄明玘会喂silver,也会帮他剥好,唯独自己不张嘴——只有沈政宁主动投喂他才愿意赏脸尝尝,如果沈政宁没注意到,再好吃的东西他也是看一眼就算吃过了。
沈政宁甚至都不敢设想小〇书的momo导师会怎么锐评这一段,他除了满心无奈之外,还有点难以言喻的酸软,感觉这样下去别说放手,连控制自己别太快屈服都很困难。
Silver悄悄地把嘴筒子伸向瓷碟,庄明玘立刻伸手挡住它:“不行,silver,NO——你已经吃了三个了。”
沈政宁眼疾手快把碟子挪到自己面前:“小心手,别碰到针眼。”
庄明玘总共打了五天的吊针,第一天打完手就肿了个半厘米高的包,第二天换另外一只手扎,肿得一山更比一山高。沈政宁每天在他两只手上轮流贴土豆片,补完东墙补西墙,才总算坚持挂完了一个疗程的点滴。
庄明玘闻言,特地伸手到他面前,甚至有点小小的得意:“你看,已经消掉很多了,土豆片大法好。”
他的手纤长清瘦,指节分明而不粗大,称得上赏心悦目,只是颜色苍白,无论淤青还是伤疤都格外显眼。沈政宁把一颗栗子仁放在筋骨凹出的深陷上:“嗯,好好养着,这么好看的手不要留疤。”
通常来说,对某种事物有深刻恐惧以至于极端抗拒的人,也会格外避讳将因此造成的伤疤示于人前。沈政宁不知道庄明玘可以坦然地主动伸手给他看,算不算是他有安全感的一种表现——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沈政宁见过他更狼狈的状态、他已经在心理上破罐子破摔了,又或者是神奇的土豆片征服了这个没见识的海归,新鲜感盖过了被唤起的痛苦回忆。
庄明玘无端被他顺了把毛,矜持地压了下唇角,好奇地问:“所以袁航找你说了什么?是案子有新进展了吗?”
“确实是为了案子的事,他发现高启辉删过两条微信,怀疑那晚高启辉和叶桐生见过面,可惜证据不够,暂时没问出有用的东西。”沈政宁又给他剥了个栗子,感觉喂的量差不多了就停手,三言两语解释了来龙去脉,“再加上他们领导的语言艺术,把袁警官打击得有点没自信了。”
庄明玘抱着个软抱枕,靠进沙发深处,酸溜溜地评价道:“他没自信?他都快成盛安市雷斯垂德了。谁有他那么好的运气,侦探带着证据亲自送上门,还手把手帮他解决职场问题,要不然顺便替他把工资也领了吧。”
这莫名其妙的嫉妒心也是够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沈政宁只好握紧了无形的缰绳,半哄半劝地说:“像叶桐生这样已经有了定论的案子,就算袁航不较真也没人会怪他,那这案子就真的沉底了。他还没放弃追查真相,光是这点已经很难得了,所以能帮上忙的时候就帮一把,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四处碰壁,对吧?”
他说这话时眉眼安然,神色平和从容,就像在说糖炒栗子十八块钱一袋,并不觉得自己的聪明才智压过警察一头,也毫无解开难题的骄矜自得之意。
他不知道其实他才是最难得的那一个,是很多人一生也未必能遇到一次的幸运。因为就算得不到这个人的全部深情,得他停留驻足片刻也好,甚至只是分得注目一眼,就足够抚平人生的很多褶皱。
好像有十个棉花糖在他心里蹦迪,心脏一边不安地跳动,一边被轻盈甜美填满,庄明玘隔着抱枕按住自己不安稳的胸口,突然喃喃地说:“我好像有点理解叶桐生的想法了……”
沈政宁猛地扭头,差点被他吓死:“你理解什么了?”
庄明玘歪头看向他,澄澈清透的琥珀眼睛几乎被灯光照出了一种天真感,答非所问:“怪不得我跟袁航合不来,他真是幸运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