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的梦乡(51)

作者:正弦倒数 阅读记录

“他父亲在他卧室门前站着守着。我望着那扇门,几米的距离,我的眼挪不开。

“她深吸一口气,挥挥手,无可奈何道,‘起来,你走吧。’

“我本该有很多话可说,有关他,有关我——倘若我真的那么善于表达。

“‘让他读书。’我的腿痛得像要残废了那样,说话时声音都在颤,‘他很聪明。’

“她的唇角忽的撇下去,满目痛苦,她忍哭时和他太像。她说,‘你不该那么对他。’

“我没有辩解。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我没见他那样哭过,像要把这世界掀翻了。我更清楚自己不能再自私下去。

“我像被人抽了魂魄那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一个字两个字,三个字四个字。胡言乱语,语无伦次。

“到头来我只记得一句,我求她,‘照顾好他。’我说,‘他爱你,别让他挨打。’

“他在房里呜呜哭得没了力气,不断地咳嗽、干呕,开始挠门。

“他竭力扯着嗓子喊叫,每一句都是说给我。

“他说,我求你,宋,我求你,你带我走。

“他说,老师,你答应我的,老师,你骗我。

“他说,我做的饭都喂狗了!

“带着哭腔,他用嘶哑的声音怒吼:你他妈就是条狗,你他妈就是我的狗!你有什么不敢认的?我他妈不怕,我什么也不怕!

“他精疲力竭了,无助地问,你听见没有?你到底听见没有?

“他说,我一个人,好怕。

“‘我去不了那里。’

“在眼泪里,我给他磕头。起先他说一句,我磕一下,后来他每说一个字,我就磕一下,磕得我头晕目眩,胃里痛得扭曲到一处去。

“房里逐渐安静下来,我猜他听见了。

“我没有跪任何人,我只朝他所在的方向下跪。

“额上的血缓缓淌过睫毛,我抬起头,透过那片朦胧的赤红,仿佛看见了我们初次相遇的那个午后。

“我告诉自己,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记得那天,我就能永远保持清醒。

“离别的时候,没有道别。我的腿没法站着走路,我在楼梯里爬。我想他,满脑子都是他。

“在彻底离开这座城市前,我把自己这些年所有未发表的研究成果都无偿捐给了学校,我承诺不会再回来,唯一的条件是让他继续在这里上学,直到毕业。

“在春光将尽时,我住进南方陌生的街巷,口袋空空。到处都是吵闹,风呼呼地拍打着窗框,我被泡在充满潮湿和霉味的空气里,感到呼吸困难。

“我收到了最后一条和他有关的消息。他很好。我用笔芯戳出了手机卡,把那玩意儿掰断了。

“透过窗向外看,对院的桃花竟然还在开。

“我在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他的名字,想着我们短暂的相逢,比一生更漫长。

“我永远记得他写在我胸口的‘想回家’,像烙铁似的烙下了,烫着我,让我疼,让我惦记。我知道,他想回的,是我们的家。

“你说这多美啊。

“我们做过那么多坏事儿,可到头来,却被一个吻定罪判刑了。

“我躺在那块破床板上,又哭又笑。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可我还得活着。我得推着生活向前走,退后就是投降了。

“除了他,我不会再向任何人投降。

“所以,你能看到我把一切写在这里。

“我没有投降,我没有输。

“真希望他也没有。

“你听见了吗?

“月亮,不在天上,就在我心里,揣不进心里,我就把心送到天上去。”

第32章

宁清辰坐在车里打方向盘,窗外的风景全被甩在了后面,簌簌变成一道道虚影。他目视前方,仍然觉得这一切不真实。

他给宋程仰打了几通电话,都无法接通。按消息发送的时间看,应该快到了才是。

以前他去找过他,坐飞机很快,小半个中国,只用两个半小时。

两个半小时和八年比确实太快了。

忘了这是拨出去的第几通,刚打过去就接了。

两边都短暂安静了会儿,宁清辰淡淡地问了句,“到了?”

那边还是熟悉的音色,听着不卑不亢,可嗓子压得低,多少有些拘谨,“嗯……就来找您。”

等红绿灯时,宁清辰瞟了一眼后视镜,觉得自己颓唐了。他倚在车窗旁,心烧得慌,长长舒了口气后,问:“哪个出口?”

宋程仰愣了愣,他不傻,知道宁清辰问这是为了什么。他规规矩矩地报给宁清辰,一个字也不多说,特别听话。

宁清辰没想过他俩一开口径直就说上了这些,可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奇怪。

他含了颗巧克力豆,不太甜,唇齿间有种醇厚的苦涩,咂摸一会儿才能尝出点甜来。他不说话,宋程仰那木头也不说,他不挂电话,那边也跟他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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