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辣椒投奔竹马后(103)
他不懂少年人的心事,只觉着是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逐渐疏远自己这个爸爸。
可是眼前这个在农家小院里赤脚劳作、汗水淋漓却笑得如此真实明亮的青年,仿佛与他记忆中的儿子判若两人。
那笑容里没有阴霾,没有惊惧,只有对生活的热爱和对身边人的全然信赖,好像是跨越了时间回到了他更小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没心没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恃宠而骄……
巨大的愧疚和排山倒海的悔恨,在这一瞬间彻底吞噬了卓永年。
他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眼前甚至有些发黑,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他为了那个虚假的家,为了所谓的体面和仕途,究竟把亲生儿子推入了怎样的深渊,又错过了多少本该属于他的温暖和生机?
可是……明明一开始他再婚的理由也是为了自己这个唯一的孩子能更好。
卓向文搬起一沓铺好的荷叶架,转身准备递给向星玮。
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院门口时,他的动作猛地定格。
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愕、猝不及防,以及一种深植于骨髓的、条件反射般的警惕和疏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身体微微侧倾,靠向了身旁沉稳如山的向星玮,仿佛那里才是唯一能给他庇护和安全的港湾。
卓永年将儿子这一瞬间的肢体语言看得清清楚楚。
那后退的半步,那寻求依靠的姿态,像一把淬了盐的钢针,密密麻麻地刺进他的五脏六腑。
喉头剧烈地滚动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一股巨大的酸涩直冲鼻腔和眼眶,瞬间模糊了视线。
卓永年张了张嘴,想叫一声“小文”,却发现喉咙紧得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
他终于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踏入这个充满阳光、泥土和荷叶清香的小院。
那一步,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小文……”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明显的哽咽。
卓永年的眼眶通红,蓄满了浑浊的泪水,他望着儿子那双充满了戒备和疏离的眼睛,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猛地弯下腰,对着卓向文,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躬鞠得极低,几乎要将头颅埋进尘土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谦卑和沉痛的忏悔。
“爸爸……”卓永年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哽咽和颤抖而破碎不堪,泪水终于失控地滚落,砸在脚下干燥的泥地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对不起你!”
这一声道歉,迟到了太久太久,沉重如山。
卓向文僵在原地,看着记忆中那个总是威严、甚至带着冷漠的父亲,此刻在自己面前弯下了从未弯曲的脊梁,如此卑微而痛苦地哭泣和道歉。
心底翻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恨吗?有委屈吗?或许都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撕裂般的酸楚和被强行揭开旧伤的钝痛。
他猛地别过脸去,死死咬住下唇,试图阻止眼眶里迅速积聚的湿热。
鼻子酸得厉害,眼圈不受控制地泛红,喉咙里堵得难受。
他无法立刻回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院门口的气氛凝固而沉重,只剩下卓永年压抑的的哭声。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沉稳的大手,轻轻地、安抚性地落在了卓向文紧绷的后背上。
向星玮向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卓向文半护在自己身后。
他目光平静地落在依旧深深鞠着躬、肩膀微微颤抖的卓永年身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却又有着不容忽视的疏离感:
“卓先生。”
“进来说话吧。”
他侧身,示意了一下堂屋的方向,语气平淡地补充道:
“外婆出去串门子了,不在家。”
这句话,轻描淡写地驱散了卓永年可能存在的最后一点顾虑,也将接下来的空间和选择权,完完全全地,留给了卓向文。
进与不进,谈与不谈,原谅与否,都由卓向文自己来决定。
向星玮的存在,如同一道坚固而沉默的堤坝,隔绝了外界波涛汹涌的情绪,为卓向文在惊涛骇浪中,撑起了一方可以喘息和思考的平静空间。
第60章 迟到
堂屋的门被轻轻掩上,室内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旧木家具和淡淡茶香混合的气息。
卓永年坐在那张老旧的八仙桌旁,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撑他多年威仪的力量,肩膀垮塌着,脊背佝偻,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卓向文坐在他对面,中间隔着一步之遥,却像隔着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