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感应到了视线，向星玮抬起头，目光捕捉到了卓向文带着询问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只是很自然地端起桌上一个搪瓷杯，推到了卓向文面前。

杯子里是温热的蜂蜜水，澄澈的液体里沉着几粒饱满的桂花，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村里晚上凉，喝点热的。”向星玮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条款是必要的程序。防患于未然，尤其是……网络流氓。”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但对于防范网络流氓这件事，却透着一种斩钉截铁般的坚定。

卓向文看着那杯推到面前的蜂蜜水，又看看向星玮波澜不惊却深邃的眼眸，再看看合同上那两条显然为他量身定做的补充条款……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混杂着一点酸涩的别扭感，悄悄涌上心头。

他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瞬间翻涌的情绪。

他端起搪瓷杯，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冰凉的掌心。

他小口抿了一下，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

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他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开始在乙方签名处，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卓向文。

字迹清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郑重。

“好好好！签了就好！”王婶子拍手笑道，“这下咱村的直播招牌更亮堂了！小卓你是不知道，今天这场直播，不光藕粉卖疯了，连带着村里的民宿和农家乐预订都多了好几单！你可是小火了一把！”

村支书也笑着点头：“是啊，星玮眼光好！小卓这形象气质，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卓向文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放下笔，刚想谦虚两句。

就在这时——

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一条新的短信提示。

发件人没有备注名字，只是一串卓向文烂熟于心、恨不得彻底删除却又无法忘记的号码。

属于孟宇轩的号码。

卓向文脸上的那点羞涩笑意瞬间僵住。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要立刻划掉这条消息。

但指尖触碰屏幕的瞬间，解锁的画面弹出，短信预览内容已经赤裸裸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屁股给村官摸爽了？直播扭得挺骚啊，小小。城里装矜持，回村就放开了？早说你好这口肌肉男，哥让你摸个够啊，保证比他大。】

每一个字都带着粘腻恶意的腥臭，狠狠扑进卓向文的眼睛里。

所有被他暂时抛在脑后的肮脏记忆和屈辱感，再次将他割得血肉模糊。

巨大的愤怒和羞耻感疯狂冲撞，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啪！”

一声脆响！

卓向文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力将手机屏幕狠狠地扣在了坚硬的桌面上。

力道之大，震得桌上搪瓷杯里的蜂蜜水都漾出了一圈涟漪。

这突兀的巨响和卓向文陡然剧变的脸色，瞬间惊到了会议室里所有人。

村支书和王婶子等人惊愕地看向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而坐在斜对面的向星玮，反应最快。

他看向卓向文惨白如纸的脸、剧烈颤抖的肩线和那只死死按住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发白的手。

刚才还平静温和的气息悄然收起，眉峰微蹙。

他立刻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声的关切，两步就走到了卓向文身边。

他没有贸然去碰那部手机或是卓向文，只是微微倾身，靠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询，清晰地传入卓向文耳中：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卓向文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声音惊醒。

他抬起眼，对上向星玮写满担忧的深邃眼眸，只觉得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强装的镇定，看到底下不堪的狼狈。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扯出一个极其难看、嘴角僵硬上扬的笑容，声音干涩发飘：

“没…没什么大事。”他避开向星玮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就是…最近老收到些垃圾短信…骚扰信息…烦不胜烦……”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力感，那强撑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村支书、王婶子他们都不是傻子。

这孩子脸色瞬间煞白、浑身发抖、手机拍得那么响，最后却只挤出个骚扰信息的解释，还笑得那么勉强……肯定不是普通的垃圾短信那么简单。

空气有些凝滞。

王婶子最先反应过来，她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但那笑容里带了份体贴。

她站起身，声音依旧像刚才那么爽朗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