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还拎着公文包，正要换鞋的动作，被眼前阳台上的惨烈景象生生定住。

他的目光瞬间扫过全场：

捂着流血手臂、痛苦呻吟、表情狰狞的继子孟宇轩。

站在二楼楼梯口、脸色惨白、眼神怨毒的妻子孟玫珊。

以及——

风雨飘摇的阳台上，那个头发凌乱贴在苍白的脸侧、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双眼燃烧着疯狂火光、却站得笔直的儿子卓向文。

卓向文像一头刚从地狱血水里爬出来、伤痕累累却绝不屈服的小兽，死死地、倔强地迎上父亲的视线。

雨水顺着他额头、眼角、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狂风呼啸，暴雨砸落的声音。

佣人房的门缝后，张妈和小李看到卓永年回来，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缩在门后连偷看都不敢了。

卓永年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困惑，还有一丝被眼前混乱冲击的茫然。

“这…这是怎么回事？！”卓永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更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和难以置信的质问。

他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目光如刀，猛地扫向孟玫珊：“玫珊！宇轩！说话！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终于让孟玫珊反应过来。

“永年！永年你终于回来了！”孟玫珊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被卓向文那番话刺激得彻底失控。

她发出凄厉的哭喊，不再是平日里温婉的低泣，而是充满了怨毒和恐惧的尖叫。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冲下来，途中拖鞋都掉了一只也顾不上，状若疯狂地扑向蜷缩在阳台角落的孟宇轩。

“我的儿啊！我的宇轩！”她扑到孟宇轩身边，看着儿子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和血淋淋的衣服，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精心打理的头发凌乱不堪。

她颤抖着想去碰又不敢碰，猛地抬起头，指着卓向文，对着卓永年发出泣血般的控诉：

“是他！是卓向文！他疯了！他发疯了永年！你看他把宇轩打成什么样了！用那么重的花盆砸！他想杀了宇轩啊！他刚才还骂我！骂我是毒蛇！永年！你要给我们母子做主啊！他…他这是在杀人啊！”

她颠三倒四地哭喊着，将所有责任全都推到卓向文身上，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卓向文撕碎。

孟宇轩也配合地发出更大声的痛苦呻吟：“爸…好疼…弟弟他…他突然发疯打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卓永年看着眼前哭天抢地的孟玫珊，又看看痛苦异常的孟宇轩，最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阳台风雨中，那个始终沉默的儿子身上。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想问清缘由，想呵斥眼前的混乱。

但卓向文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看着父亲那双震惊困惑却唯独没有第一时间维护他的眼睛，心口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彻底熄灭。

所有的委屈、愤怒、失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抬起手，带着决绝的力道，笔直地指向狼狈的孟氏母子，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却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死寂的客厅里：

“爸！你听清楚！”

他的目光直直刺向卓永年。

“这个家，有他们就没有我！”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逼迫：

“你选吧！今天——”

“要么我走！”

目光扫过孟玫珊和孟宇轩，带着刻骨的恨意：

“要么——他们滚！！”

说完，他却再也不想看父亲那张震惊失语的脸，再也不想听孟玫珊即将出口的哭诉辩解，更不想听孟宇轩痛苦的哼哼唧唧和颠倒黑白的污蔑。

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决绝的怒火，撞开挡在通往客厅门厅必经之路上的孟玫珊。

孟玫珊被他撞得一个趔趄，狼狈地扶住墙壁才没摔倒。

卓向文头也不回，赤着脚，踏过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冲向洞开的大门，溅起一路水花。

风雨瞬间将他单薄的身影吞没。

只留下身后死寂的奢华囚笼，和卓永年僵立在原地的身影。

门外，是无边无际的雨夜。

第46章 救赎

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单薄的衣衫，赤脚踩在粗糙的水泥路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渣上，钻心地疼。

卓向文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凭着记忆中模糊的方向感和胸腔里那最后一股倔强的力气，在雨夜的城市里跌跌撞撞地穿行。

雨水冲刷着脸上未干的泪痕，也模糊了视线。

身后那座灯火通明，终于被黑暗的街道和瓢泼大雨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