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处有水流(91)
“以前在老家海边听的。”晏逐水打字,指尖还停在琴键上,“涨潮时,浪就是这样‘沙沙’爬上来的。”
洛林远忽然伸手,把他的手按在琴键上,自己的手覆上去,带着他慢慢滑:“再慢点儿。”他的指尖蹭过晏逐水的指缝,暖得像春阳,“对,就这样——比单纯的泛音暖。”
晨光落在交叠的手上,洛林远左手的疤痕在光里泛着浅粉,却稳稳地跟着晏逐水的节奏滑。琴房里静得只剩下“沙沙”的琴键声,像真的有海浪漫了进来,裹着茉莉香,软得人心头发颤。
“饿了没?”洛林远忽然停手,指尖在晏逐水的手背上轻轻敲了敲,“王师傅说楼下新开了家豆腐脑,去尝尝?”
晏逐水点头,看见洛林远把谱子折好放进木盒,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打字:“不教《无声》了?”
“教。”洛林远把木盒塞进他怀里,“吃完再教——先填饱肚子,不然你弹错了我可不给糖吃。”
晏逐水笑着点头,跟在他身后下楼时,看见王师傅正蹲在楼下的花坛边浇茉莉。“小洛,小晏!”王师傅直起身,手里还捏着喷水壶,“刚想上去叫你们,豆腐脑店开业,老板送了两碗,快拿去!”
“谢王师傅。”洛林远接过碗,看见碗里卧着个金黄的荷包蛋,“您还特意让加了蛋?”
“那可不。”王师傅笑了,“小洛手刚好,得多补补。小晏也得补,昨天看演出,见你站在后台攥着拳头,手都白了。”
晏逐水的脸“腾”地红了,低头扒拉着豆腐脑,没敢说话。洛林远却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他:“快吃,别听他瞎说。”
“我可没瞎说。”王师傅凑过来,压低声音,“昨天演出完,何丫头跟我说,小洛弹琴时,眼睛就没离开过你。”他顿了顿,拍了拍洛林远的肩,“你妈要是看见,肯定得给你俩煮一大锅桂花糕。”
洛林远的耳尖红了,没反驳,只是把碗往晏逐水面前推了推:“快吃,凉了不好吃。”
吃完豆腐脑回去时,何虞欣的车停在旧琴房楼下。
她靠在车门上,手里捏着个牛皮纸包,看见他们回来,把纸包递过来:“这是你以前落在我那儿的东西,想着给你送过来。”
洛林远接过纸包,打开一看——是本旧相册,里面夹着他二十岁那场金奖音乐会的照片,还有张他和何虞欣的合照:那时他刚领奖,穿着白色演出服,何虞欣站在他身边,手里捧着花,笑得眼睛弯着。
“早该给你的。”何虞欣笑了笑,“以前总觉得该等个‘合适的时候’,现在才明白,哪有那么多合适的时候,只有合不合适的人。”她顿了顿,看向晏逐水,眼神软了些,“小晏,谢谢你。”
晏逐水愣了愣,没懂。
“谢你把他带回来。”何虞欣的声音轻了些,“他以前总绷着,像根拉太紧的弦,现在终于松下来了。”她转身要上车时又停下,“对了,青岛的海景酒店我帮你们订好了,三月初的,那时茉莉刚开,海边不冷。”
洛林远捏着相册的指尖紧了紧:“你怎么知道……”
“王师傅说的。”何虞欣笑了,“他说你俩要去看海,让我帮忙订酒店。”她挥了挥手,“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车子开走后,晏逐水看见洛林远翻到相册最后一页——那里夹着张便签,是何虞欣的字迹:“林远,以前总盼你站在最高的舞台上,现在才懂,你站在光里就好,不管那光是聚光灯还是窗台的月光。”
“她倒是……”洛林远没说完,把相册塞进牛皮纸包,往琴房走,“扔了吧,占地方。”
“别扔。”晏逐水拉住他,打字,“留着吧,是过去的事。”
洛林远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芥蒂,只有坦荡的暖。他忽然笑了,把纸包往琴房的书架上一放:“行,留着。”他顿了顿,伸手弹了下晏逐水的额头,“但不许看我和她的合照,听见没?”
“不看。”晏逐水打字,眼里却含着笑——他看见洛林远把相册放在了书架最角落,挨着阿姨的木盒,像把过去轻轻放妥了。
教《无声》时,洛林远的指尖在谱子上停了很久。
《无声》是晏逐水写的曲子,藏在旧笔记本里,上次洛林远翻到,硬是让他抄了份下来——旋律简单却沉,像深夜的河,每个音符都裹着没说出口的话。
“这里该换气。”洛林远的指尖在“mi”音上敲了敲,“你写的时候太急了,音挤在一起,像喘不上气。”
晏逐水点头,打字:“当时在医院陪我妈,睡不着就写了。”
洛林远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在琴键上慢慢弹:“慢点儿,像叹气一样。”他的声音软得像云,“音乐得喘口气,人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