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处有水流(99)
手机从晏逐水手里滑落时,洛林远伸手接住了。屏幕还亮着,陈医生还在说“我把教授联系方式发你”,他却按了挂断,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没说话。
“洛先生?”晏逐水打字,指尖抖得厉害。
“没什么。”洛林远别开脸,往彩排室外走,“我去买瓶水。”
走廊的风带着海腥味扑过来时,洛林远靠在窗台上,摸出了烟。
他不常抽烟,口袋里的烟还是上次何虞欣送来的,硬邦邦的硌着掌心。打火机“咔”地响了声,火光映着他的脸——刚才陈医生说“别浪费了天赋”时,他看见晏逐水眼里亮了下,像被点燃的星子。
那是种他太熟悉的光。二十岁拿金奖时,他在镜子里见过;第一次弹完母亲写的《摇篮曲》时,母亲眼里也有过。可那光出现在晏逐水眼里,却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他想起第一次见晏逐水的手——洗得发白的送水工制服袖口下,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缴费单,指缝里还沾着泥。那时他只觉得“粗糙”,现在才发现,那双手天生就该放在琴键上,而不是用来给他擦手、按摩、收拾碎玻璃。
“洛先生?”
洛林远猛地回头,看见晏逐水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捏着他落下的录音笔,眼里蒙着层雾。“你怎么出来了?”他把烟摁灭在窗沿上,声音硬邦邦的。
晏逐水走过来,把录音笔递给他,打字:“陈医生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没想去旁听,我就想跟着你。”
“我往什么心里去了。”洛林远别开脸,把录音笔往他手里塞,“你想去就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晏逐水没接,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暖得烫人。他打字:“我不想去。我只想弹你写的曲子,只想帮你复健。”他顿了顿,指尖在洛林远的红绳上轻轻碰了碰,“只想跟你在一起。”
洛林远的心跳漏了一拍,挣开他的手往回走:“矫情。”声音却软了,“快回去彩排,别耽误了演出。”
下午何虞欣来送演出服时,正撞见晏逐水在教洛林远弹那段海鸥叫的旋律。
“学得挺快啊。”何虞欣把衣服往沙发上一放,笑着说,“我还以为得等演出结束才能听见完整版。”
“谁学了。”洛林远的指尖在琴键上顿了顿,别开脸,“我就是试试。”
晏逐水忍着笑,打字:“他弹得很好。”
“是吧?”何虞欣挑眉,拿起谱架上的《逐光》谱子,“我看了你们加的间奏,比原来更活了——小晏编的?”
晏逐水点头。
“真有天赋。”何虞欣翻着谱子,忽然说,“上周我见陈医生,他还跟我夸你,说你那套复健手法比专业的还灵,问你愿不愿意去音乐学院当助教。”
洛林远的指尖猛地按错了个音。
“我没答应。”晏逐水连忙打字,“我只想……”
“只想跟着洛林远,是吧?”何虞欣笑着打断他,“我懂。”她把谱子放回去,“不过说真的,小晏,你的天赋别浪费了。洛林远现在手刚好,你们俩可以一起搞创作啊——他写旋律,你编配器,多好。”
洛林远没说话,只是把琴盖合上了:“试衣服吧。”
演出服是深灰色的西装,何虞欣特意让裁缝在袖口绣了茉莉,和洛林远那件正好配。晏逐水穿上时,洛林远站在他身后,帮他整理衣领——指尖在他颈侧蹭了蹭,像在撒娇,又像在确认什么。
“挺合适。”洛林远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比上次慈善晚宴那件好看。”
“那是你眼光好。”何虞欣打趣道,“行了,我不打扰你们彩排了,明天演出见。”
何虞欣走后,彩排室里静得只剩下窗外的海浪声。
晏逐水坐在钢琴前,指尖悬在琴键上,没敢弹。洛林远靠在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夕阳落在他的发顶,把西装的绒毛照得发亮,袖口的茉莉绣纹在光里闪,像落了片真的茉莉。
“刚才何虞欣说的……”洛林远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含了沙,“音乐学院助教的事,你要是想去……”
晏逐水猛地回头,打字:“我不去。”
“我没拦你。”洛林远别开脸,“我就是说,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帮你联系。”
晏逐水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把他的左手摊开,指尖在他的疤痕上轻轻按。他打字:“洛先生,我小时候在琴行蹭课,老师问我为什么想学琴,我说‘想弹给一个人听’。”
洛林远的指尖抖了抖。
“那个人就是你。”晏逐水打字,眼眶热了热,“我攒了三年钱买你的音乐会票,在急诊室抱着你冲进去时,满脑子想的是‘不能让他死,他还没教我弹琴’。我从来没想过当什么助教,我就想弹你写的曲子,就想看着你重新站在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