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番外(60)
母亲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急又痛,却不敢再提那天的事,只是默默地换着花样做他爱吃的菜,又原封不动地端出来。
担忧和失望交织在她脸上,形成一种沉重的疲惫。
谢聈的心早已在那场雨中死去。
他反复回放着商寄最后那个眼神。
——震惊、痛苦、难以置信,到最后碎裂成一片死寂的灰烬。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
他后悔了吗?
或许。
但他知道,那是唯一的选择。
他不能再看着商寄为他受伤,为他众叛亲离,为他毁掉本该光明的前途。
那条路太窄了,窄到无法容纳两个少年并肩而行。
世俗的目光像一把把淬毒的利刃,足以将他们彻底摧毁。
长痛不如短痛。
由他来当这个残忍的刽子手,总好过看着商寄被现实一点点凌迟。
只是,这“短痛”,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第三天傍晚,夕阳如同凝固的血,挂在天边。
谢聈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死寂的世界:
【我走了,英国,保重。】
没有署名,但谢聈知道是谁。
走了。
英国。
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终于……还是走了。
被自己那些残忍的话,彻底推开了。
推到了遥远的、触不可及的彼岸。
谢聈握着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
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尖锐的疼痛,仿佛被这句话彻底洞穿。
他应该感到解脱的,不是吗?
他达到了目的,商寄离开了,安全了,可以去走他的“正常人”的路了。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眼前一阵发黑,他猛地弯下腰,剧烈的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泪水失控地涌出,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谢藩闻声冲进来,看到他这副样子,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扶住他:“小聈!小聈你怎么了?别吓妈妈!”
谢聈推开母亲的手,踉跄着冲进卫生间,反锁了门。
他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拼命冲洗着脸,试图掩盖那无法抑制的泪水和水流声掩盖那破碎的呜咽。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眶通红,眼神空洞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他亲手葬送了他的太阳。
从此,他的世界只剩下永夜。
高考,在一种行尸走肉般的状态中来临,又结束。
谢聈发挥得不好不坏,成绩足够上一所很好的重点大学,但距离他曾经梦想的清北,差了几分。
老师家长都觉得惋惜,认为他是被考前那场“风波”影响了状态。
只有谢聈自己知道,他的心早就空了,那些分数和排名,早已失去了意义。
填报志愿时,他几乎没有犹豫,在所有志愿栏里,都填上了远离南方的、遥远的北静市的大学。
他需要离开。
离开这座充满回忆的城市,离开每一条一起走过的街,每一处一起停留的角落,离开那些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目光和议论。
谢藩看着志愿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红着眼眶叹了口气。
她知道,儿子是想彻底逃离这里,逃离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商寄家似乎也彻底沉寂了下去。
没有人知道他具体去了英国的哪所学校,也没有人再提起他。
他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曾经激起惊涛骇浪,最终却沉入水底,再无音讯。
只有顾及和陈倚偶尔会面露担忧和惋惜,但也不敢在谢聈面前多提一个字。
离开南川的那天,天气晴朗得刺眼。
火车站人潮汹涌,充斥着离别和期盼。
谢藩送谢聈到站台,一遍遍地叮嘱着注意身体,好好吃饭。
谢聈只是沉默地点头,眼神疏离而平静。
火车鸣笛,缓缓启动。
谢聈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母亲不断挥动的、逐渐变小的身影,看着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熟悉的城市一点点后退,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没有哭,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觉得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火车呼啸着向北驶去,沿途的风景从熟悉的南方丘陵逐渐变为开阔的平原。
风景在变,时光在流,只有他心底那片被冰封的荒原,依旧保持着离开时的模样。
抵达北静,这座曾经带来短暂快乐和放松的城市,此刻却以一种陌生的、清冷的姿态迎接他。
大学生活忙碌而崭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