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曾经总是盛满阳光或怒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的光芒。

“商寄……”谢聈的声音哭得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不是……”

“我知道。”商寄打断他，手指轻轻拂过他微肿的眼皮，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我都知道了。不准再说什么对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目光灼灼地看进谢聈的眼睛深处，语气变得无比认真和郑重：

“谢聈，我们复合吧。”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谢聈刚刚经历完情绪风暴、尚且一片混乱的脑海里。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恐慌。

复合？

这个词太过美好，也太过沉重。

像是一道刺目的阳光，骤然照进他习惯了黑暗的世界，让他本能地想要退缩。

“不……不行……”他下意识地摇头，想要抽回被商寄握住的手，声音里带着恐惧，“不可以……商寄……我们不能……”

过去的阴影如同巨大的魔爪，瞬间攫住了他。

商寄父亲的怒吼，母亲的眼泪，世俗的目光，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正常”规训……这一切并没有消失，它们只是暂时被泪水冲淡，此刻又狰狞地扑了上来。

“为什么不能？”商寄握紧了他的手，不容他退缩，目光坚定而执拗，“十一年前，我们错过了，是因为误会，是因为别人的眼光，是因为他妈的狗屁‘正常’！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我现在有能力了！我能保护你，也能保护我们自己！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只要你！”

“可是我在乎！”谢聈激动起来，眼泪再次涌出，“我怕……商寄……我真的好怕……我怕会再次毁了你……我怕你爸爸……我怕……”

“他管不着我！”商寄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眼神锐利，“我现在的一切是我自己拼来的，不是他给的！他早就管不了我了！至于别人——”他冷笑一声，带着一丝不屑和狂傲，“谁敢多说一个字？谁有资格对我们的生活指手画脚？”

他看着谢聈依旧苍白的、充满恐惧的脸，语气放缓了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恳切：“谢聈，你看着我，我们已经浪费了十一年了，人生有几个十一年？难道你要因为害怕那些根本不存在了的阻碍，再浪费下一个十一年，一辈子吗？”

“你舍得吗？”他逼近一步，目光如炬，直直地看进谢聈的灵魂深处，“舍得就这样再次推开我？舍得我们就这样……永远错过？”

谢聈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心脏疯狂地跳动着。

舍得吗？怎么可能舍得？

这十一年来的每一天，每一刻，他都在后悔，都在思念。

刚才倾诉真相的那一刻，他何尝不是抱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隐秘的期待？

可是……现实呢？

商寄仿佛看穿了他的顾虑。

他松开谢聈的手，却转而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谢聈，看着我。”商寄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我们两个人。”

“这一次，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天塌下来，我个子高，我先顶着。地陷下去，我垫在下面，让你先走。”

“无论那个门有多窄，有多小，我们一起牵着手走过去，好不好？”

他的眼神无比真诚，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成熟和不容置疑的担当。

那里面没有了少年时的冲动和莽撞，却多了更深的执着和力量。

谢聈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看着他眼底清晰的自己的倒影，看着那里面燃烧着的、不容错辨的深情和坚定。

心底那座冰封的雪山，终于在这炽热的目光和话语下，轰然崩塌，化为汹涌的春水。

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更大的、名为“渴望”的情感，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苗，顽强地顶开了所有沉重的巨石。

他舍不得。

他怎么可能舍得？

这十一年的人间失格，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吗？

等待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等待一个……可以重新牵起这只手的机会。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不再是痛苦和委屈的泪水。

他看着商寄，看着这个他爱了整个青春、恨了漫长十一年、如今又再次让他心跳失序的男人，极其缓慢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坚定和颤抖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