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番外(78)
无论是商寄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时,还是晚上并肩躺在床上时,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靠过去,将身体嵌入商寄的怀里,寻找一个最舒适的位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是真实的,才能驱散心底那份残留的、源于漫长孤寂的不安全感。
商寄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喜欢谢聈这种罕见的依赖,喜欢他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兽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
每次谢聈靠过来,他都会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伸出手臂将他圈住,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或头发,低声问他“冷不冷”、“渴不渴”、“是不是累了”。
这种细致入微的呵护,是十一年前的商寄绝对无法想象的。
时光磨平了他的一些棱角,却也赋予了他更深的温柔和耐心。
周末,他们会一起去超市采购,推着购物车,讨论晚上吃什么,像一对最寻常的伴侣。
商寄负责拿高处的物品和所有重物,谢聈则仔细对比着商品成分和生产日期。
偶尔会遇到熟人,投来惊讶或探究的目光。
商寄总是坦然应对,甚至会更紧地握住谢聈的手,无声地宣告着他们的关系。
谢聈起初还有些不自在,但在商寄坚定而坦然的态度影响下,也渐渐学会了忽略那些目光。
他们也会在傍晚沿着江边散步,看着夕阳将江水染成金红色,看着对岸的灯火次第亮起。有时会聊起未来,聊起工作规划,聊起或许可以养一只猫,有时则只是安静地并肩走着,手指紧扣,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和陪伴。
家的感觉,一点点变得具体而真实。
不再是北静那间冰冷的宿舍,不再是伦敦那套空旷的公寓,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充满了烟火气和彼此气息的港湾。
某个周六的下午,商寄公司有急事需要他去处理。
他出门前,谢聈正窝在阳台的躺椅里看书。
“我尽量早点回来。”商寄蹲下来,亲了亲他的额头,“晚饭别做了,等我回来叫外卖,或者我们出去吃。”
“嗯。”谢聈点点头。
商寄离开后,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谢聈看了会儿书,却有些心神不宁。
阳光很好,江面波光粼粼,但他却莫名觉得有些冷清。
他放下书,开始下意识地整理房间。其实家里很整洁,钟点工定期会来打扫。
他走到书房,想帮商寄整理一下书桌。
——那家伙虽然工作上雷厉风行,但书桌总是有些乱糟糟的。
整理着散落的文件时,他无意中拉开了一个平时不太使用的抽屉。
里面放着一些商寄的旧物,几张以前的证件照,几枚用旧的钱币,还有一沓……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信件。
谢聈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认得那些信封和信纸的样式,甚至认得那上面熟悉的、属于自己的字迹。
那是他过去十一年里,在每个思念蚀骨、却又不敢寄出的日子里,断断续续写下的信。
一年一封,从未间断。
写完后便锁进北静宿舍的抽屉最深处,从未想过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它们怎么会在这里?
谢聈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拿起最上面的一封。
信封已经有些泛黄,上面写着日期,是他们分开后的第一年。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它。
信纸上,是他熟悉的、工整却带着一丝颤抖的字迹。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着那一年的痛苦、迷茫、无尽的思念和……祝福。
【……今天路过一家音像店,听到里面在放我们以前常听的那首歌……突然就走不动路了。商寄,你在英国还好吗?那边天气应该很糟吧?记得多穿点衣服……我知道我没资格再说这些了……只是希望你好,真的希望你好……】
【……高考成绩出来了,我考得还行,但没达到最好的预期。你呢?你那么聪明,肯定考得很好吧?……】
【……又一年夏天到了,南川的夏天还是这么热。你那里呢?……】
每一封信,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
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情感,那些在药物和麻木下隐藏的伤痛,透过文字,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
他一封一封地看下去,看着自己的笔迹从最初的痛苦挣扎,到后来的麻木平静,再到最后几年,只剩下简单的记录和一句不变的、执拗的祝福。
最后一封信,是去年写的。只有短短几行。
【第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又真慢。我好像快要记不清你的样子了。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吧。但还是想说,无论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都希望你平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