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昂红与疯狐狸(17)
跟当时自己守在花店门口买的是同一款。
记忆中的少年和眼前的身影交叠重合,夕阳成为贯穿岁月的引线,轻柔地落在路瑾严的额发上。
与这种温柔完全相悖的是他下一秒说出的话。
“我不觉得。”路瑾严夺过他手里捧着的大束玫瑰花,动作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粗暴,或许真正伤人的东西都留在那只言片语里了。
“你想自己一个人溺死在过去里,别拉我下水。”
许湛似是被这个暖色过于浓烈的黄昏迷恍惚了神,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花束的包装纸在自己的指间摩擦离去,又在路瑾严走到窗口前停下的时候才慢半拍地开口:“我没想溺死在过去里。”
路瑾严闻言转过头,对上一片赤诚坦荡的眼神。
他挪回视线,手上的玫瑰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让他感到烫手,所以几乎不带任何犹豫地,他将花束往前一抛,方才夺花没有用到的力道都施在了这里,花被重重地投掷向窗外那道遥远的天际线边,按照常理重力学,下一秒它就会在楼下花坛的边上被彻底摔烂。
他特地对着窗户扔花,就是想让楼下的人也看到,计科院冰山底下埋着的是已经干涸的石头,所有好奇前来探索的冒险者最终都会血本无归。
然而玫瑰在脱离他手的那一刻,未系上束带的包装纸轻飘飘地散落了,那一大捧花早已被人摘离了根茎和花蕊,只剩繁密的花瓣缱绻堆积在一起,营造出完整一朵玫瑰的假象。
玫昂红的色彩深沉而艳丽,外围一圈红到微微发黑,花瓣一经抛洒,立刻以浩大的盛势向四周纷纷扬扬地铺开,力的反作用让它们向投掷者扑面而来,如同降落在黄昏的一场瑰丽的雨。
路瑾严就站在这场雨的正中央,仰头看着飞舞的玫瑰花瓣,远处天际线已经被熊熊燃烧的火烧云所吞噬,余晖和晚霞浓郁得像化不开的油画涂料一般倾泻到他身上,一双灰眼睛蒙上了属于太阳的鎏金。
许湛就在此刻举起手机,对着他心上人的侧脸,按下了拍摄键。
有几瓣玫瑰甚至停留在了路瑾严的嘴唇和肩膀上,懒洋洋地替代它们的主人留下一个轻吻。
连拍的最后一帧里,镜头的中心人物看向了他的方向,花瓣顺势沿着下颚滑落,脸上还残留着一丝不明显的错愕。
当然,反应过来的话就是得知自己被戏弄后的愠怒了。
许湛在他发现之前放下了手机,眼睛却盯着最后一张照片反复看,放大翻转再缩小,直到换桌面壁纸的时候,他选择图片的手指却动摇地颤了颤,转而点上了另一张里抓拍的侧脸。
至少对他来说,这是他十八年来拍过的,最完美的照片。
第9章
路瑾严站在原地,不知道张口后的第一句话是该先阴阳怪气许湛花了这么大闲工夫去摘花蕊花茎就为了这一刻捉弄自己,还是威胁他赶紧把偷拍的照片删了,怪膈应的。
但最终从他嘴里跑出来的却是一句冷冰冰的嘲讽:“你和两年前比真是一点没变。”
许湛抬起他那厚而浓重的双眼皮,夕阳晕染下的玻璃珠仿佛上了一层彩绘,让人联想到万花筒对光时的样子。
路瑾严听到他叹了一口气。这很难得,他陪许湛从小长到大,从许湛年幼时被精神失常的母亲赶出家门再到读高中时几度被所在的外国语学校勒令退学,他都没听见眼前的人叹过气。
楼下传来一阵惊呼,玫瑰花瓣洋洋洒洒零零散散飘出去几片,好死不死落到围观人群待的花坛上面,看起来像某种令人糟心的暧昧公开。
而另一边趴在门后使劲偷听的程昭正一脸懵逼地紧急消化着他们这短短交锋和寥寥数语间的海量信息。
什么叫溺死在过去里?路瑾严什么说话这么文艺了?两年前?啊?
卧槽,他们之前认识啊?
程昭回想起机场初遇的那一幕,路瑾严眉头微皱眼神飘忽,语气斩钉截铁地跟他说“不熟”。
然后他还真信了,乐颠颠地请人家吃薯片,机场买的限量黄瓜味,死贵的价格包含了他一腔深情的兄弟情谊,哥们儿,我们三一定成为好朋友的。
噫,好哥们儿原来互相谈过。他默默抱紧了局外的自己。
而楼道一侧的许湛叹完气,维持着漫不经心的姿态,却垂眸直直盯着路瑾严面无表情的脸:“我送的玫瑰也和两年前挑的是同一款。”
常年冷若冰霜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
许湛移开视线,眼神漫无目的地在楼道四周游移着:“那天是星期几来着,我记得是你的生日。”
路瑾严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我想你特意挑这个日子跟我说分手——严格说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也是怕我会拒绝,在你眼里,让我难得退让一次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我应当识相点。”许湛嘴角若有若无地上扬了一瞬,目光重新聚焦回路瑾严和他右肩上的玫瑰花瓣,“你是这么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