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慕煦会在吃完晚饭后，佯装在连廊赏夕阳，其实余光总是似有若无地偷偷留意被橙黄红粉的壮丽夕阳拥抱住的清瘦少年。

每到此时，慕煦便会觉得自己挺容易满足的。

他控制着自己不合适的念头和欲望，每天只要遥遥看上一眼，便可。

但是事实证明，有时候，就算只是很小的一个愿望，也还是不能实现的。

高三的春末，林烬请了一周的假。

慕煦的小愿望落空的第3天，他没忍住，找到了依旧在教他和林烬两个班的杨老师，假装顺口地一问：“杨老师，这次周测文科班怎么第一名变了？”

杨老师深深叹了口气，满脸心疼道：“那孩子请假了，希望他能好好休息吧。”

说着险些落了泪。

那个周五，慕煦依旧坐了19路公交车，但没等到家里，他便下了站。

他没跟过林烬回家，只是在顺路的时候，会尽量去选择可以跟他一样的方式，因此当他下站后，他看着陌生的商业街，和四周的小区，突然不知道怎么走。

但他还是按照记忆中，林烬跟家里人回家的方向走去。

然后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时，有人闲聊般道：“前几天这儿车祸，死了一对夫妻，只留那个高三的儿子和奶奶相依为命。”

“可怜啊。”

其中一中年男人也跟着叹了叹，拍了拍自家孩子的脑袋，道：“听到没，爸爸妈妈教你要看红绿灯，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出这种事。”

妇人道：“教归教，动什么手。”

她顿了顿道：“不过好像不是因为红绿灯吧，好像是因为有人酒驾来着。”

“对。”开启这个话题的那人道，“司机酒驾，闯红灯，撞了那对夫妻。撞得可严重咯。”

他指了指五十米外的医院，道：“就这么近的距离，都没抢救回来。”

慕煦心跳都要停滞了，他木讷地朝医院走去。

这个时间点，明明放学和下班的都蜂拥归家，外面车水马龙，哪都塞满了人，可是慕煦却能在人类活动最密集的时候，一下子就在医院找到了林烬。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过才几天不见，他那双眼睛就黯然无光。

他双眼无神，眼眶红肿，抱着佝偻的老人家，小大人似地温柔地安抚着她。

明明自己身躯都在发颤，连抬手都需要捏着指尖，缓解颤动频率，可他却依旧强撑着，耐心地跟老人家说：“奶奶，小烬还在。”

慕煦就这么站在人群中，看着林烬把老人家哄睡，让她靠着自己，硬生生撑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老人家醒了，他才不动声色地揉着发麻的手臂，从书包里拿出面包，轻声细语让老人家填填肚子。

见老人家情绪稍微冷静了些，不再撕心裂肺，他这才拿着资料去抱着两个火化的骨灰坛，就这么苍白着脸牵着老人家回家。

慕煦一路跟在身后。

他思绪早已经麻木，就连跟着他们走动都是本能。

慕煦看着林烬安全地回到家里，这才停住脚步。

刚原地驻足，甚至没来得及转身，肠胃便猛地抽疼，疼得他瞬间冒出一身冷汗，就这么扶着墙原地蹲了下去。

他很怕，怕得反胃，怕得浑身都疼。

害怕林烬原本这么幸福的少年，突然面临这种事情，会沦陷在这些痛苦中，抽不出身。

怎么办啊？

慕煦怎么想也想不出办法。他就这么蹲着，脸庞埋在阴影里，满腔都是害怕，连带着背上都是冷汗。

慕煦肠胃严重绞痛，骨头发软。

汗珠滴答，落在地上，渐渐化开。

与此同时，门吱呀响起。

伴随着垃圾袋掉在地上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林烬沙哑的声音和脚步声趋近：“你......还好吗？”

慕煦不知道是该气他自己都这样了，还要去关心别人，还是应该庆幸，他依旧这么善良。

慕煦低着头，五官隐藏在阴影中，道：“疼......”

林烬见他额间冒着冷汗，不禁眉头蹙紧，慌张地蹲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哪儿不舒服？别怕，我带你去医院。”

说着要扶他起身。

慕煦却是拉住了他，莫名说了句“对不起”，伸手把他扯过去，一把将人搂紧。

他就这么佯装虚弱无力地靠在林烬肩膀上，有气无力道：“胃病，常有的事，缓一缓就好了，但是需要借你撑一撑，对不起，冒犯了。”

他在林烬最痛苦的时候，选择了做最无礼的流氓。

然后骗到了第一个拥抱。

他演技应该很好，所以林烬甚至都没挣扎，只是愣了下，就松懈了下来。

林烬哑着声音道：“没事，你缓缓。”

说着说着，他声音突然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