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番外(10)
即便一再告诉自己要表现得冷静一些,可真当此刻亲眼所见,夏宛澄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顷刻间泪流满面。
赵庭榕走近了细看,喉咙干涩,“伤这么严重,增生也很厉害,当时有去医院吗?”
“去了。”闵桥等他看完,套上长袖T恤,发梢还在滴水。他借着擦头发的动作低头,不和赵庭榕对视,“买了些药来涂,那时候年纪小,恢复能力强,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赵庭榕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手臂,心里一阵酸楚,“这个……应该可以通过手术消除的。”
闵桥微笑道:“不用了,不疼也不痒,没什么影响的。”
他上前安慰夏宛澄,用单薄的胸膛接纳她汹涌的悲伤,这份极度冷静的温柔体贴,像一把沉重的钝刀,缓慢凌迟夫妻二人的灵魂。
好不容易将夏宛澄哄好,闵桥表示自己想休息一会儿,夏宛澄和赵庭榕便离开了他的房间。
闵桥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脱了上衣看自己身上的疤。这处伤疤留下的阴影太重,闵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碰热水,甚至不敢靠近炉灶,闵□□发狠的话语也如烙印一般刻进脑子里,日日夜夜循环往复,成为梦魇。
起因是他在闵□□帮忙收粮食的人家串门时伸手拿了一颗水果糖,婶子好心问他家里平时有糖吃吗?
闵桥小声说没有,婶子便直接给他抓了一大把塞进兜里。
晚上闵□□喝得烂醉,回家拽着他拿了糖的那只手,拎起炉灶上烧得沸腾的水壶,毫不留情地浇下来,嘴里骂骂咧咧,问闵桥是不是看不起他,是不是嫌弃他无能,连一颗糖都买不来给他。
那是十年前的寒假,闵桥六岁。闵□□第二天清醒后并没有向他道歉,只是默默地去山里找来中草药,煮了水放凉,每日早晚帮他擦拭一遍。
闵桥从不喊疼,也不流泪。他终日沉默,像一颗走向黎明的星,逐渐黯淡下去。
这天晚上,闵桥久违地梦到了当时的场景,光线昏暗的厨房,炉灶里哔剥作响的柴火,烧水壶盖被蒸汽顶起来,发出断断续续的碰撞声响。他被闵□□抓着手腕,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滚水泼在肩头,闵桥诧异地发现自己感觉不到疼痛。
不知何时起,他从当事人变成了旁观者,看着六岁的自己哭嚎着挣脱闵□□,连滚带爬地出了门,一路拼命地跑,拼命地跑,过桥的时候不慎踩空,跌进冰凉的溪流里。
那晚的夜空不见星月,睁眼和闭眼似乎没有差别,疼痛逐渐消散,闵桥对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感知,平静地想就这样结束也没什么不好。
半夜,闵桥被寻蜂人捡了回去,送到村里的卫生院。他发了三天的高烧,烧得昏迷不醒,待第四天退烧醒来,他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
闵桥发觉自己好像忘了一些事情,被热水烫过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努力回想就头痛欲裂,索性不再理会。
这本该是一场噩梦,闵桥醒来时却极为平静。
因为要体检,他起得很早。夏宛澄怕他饿久了难受,做完空腹的项目就赶紧带他去吃早餐。
闵桥在学校里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假期回家干活会吃一点面条。昨晚做梦没睡好,现在抽完血有点头晕,种种因素导致他没什么胃口,但为了不浪费粮食,还是努力将夏宛澄准备的营养早餐吃掉。
私立医院人流量小,整套项目下来只用了五十分钟,肩膀上的疤医生也仔细看过,直言伤得比较严重,年份又久远,现有的治疗手段可能无法完全消除。
夏宛澄听完后眉头紧锁,忧伤大过喜悦。闵桥却只是笑了笑,说:“不用治的。我不介意这块疤,穿长袖只是担心吓到别人。”
检查报告要两天后才出来,想着闵桥也累了,今天便不带他出门,和两位老人一起,陪着他在家里转悠,熟悉环境。
视野宽阔的露台,碧蓝泳池清澈见底,沿着旋梯自上而下,闵桥印象最深刻的是收藏室,五花八门的奇珍异宝陈列整齐,像一个稀有的博物馆,里面的东西每一样都闻所未闻。
其次是书阁。
斛崖一中只有一间很小的图书室,进去逛一圈都不用两分钟,书籍大多旧了,纸页泛黄,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如今这个家里被称作书阁的地方,比他学校附近的书店还要宽敞,书籍类型也比那里丰富,各个领域的精装藏书还仔细划分了区域。
“你爸喜欢看书,这里一大半的书都是他搜罗来的。”老爷子敲了敲手杖,“晚上让他给你录个指纹,你以后看书就来这儿挑,没有的再让他去找。”
闵桥说好。
再就是相片室。由几个房间组合而成,一排排的实木博古架摆满了照片,每一面墙上也全是照片,有静物照、风光照,但绝大部分是人像,记录了这个家庭有多么完整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