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孤独(37)
我快速将自己收拾体面,跟着穆朗青一起去迎接这位贵客上船。
头顶朗月疏星,迎面海风腥咸,一艘巨型的白色游艇正破浪而来。
待来人准备登船了我才知道,原来这位朋友、这条大鱼竟是骆子诚。
第十七章 千中千,局中局(上)
以骆子诚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冒险跟着游客们一起登船,他是由穆朗青的私人游艇接过来的。拾玫瑰女皇号的登船梯而上,他走头一个,身后仍跟着那个面目可憎的尤文翰。除他俩外,还有几个脸熟的纨绔,也陆陆续续地登了船。
“原嘉言,你居然在这里?”上船来的骆子诚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我,一脸瞠目的惊讶。
我与这位大表哥四目相对,瞬间目眩又耳鸣,被他恶心得直打抖。这人简直就是误踩鞋底的一口粘痰,怎么都摆脱不了了。我恨他恨到极处,必须紧着牙关才能克制住朝他挥拳的冲动,尽管已经戴上了义指,尽管看着已跟常人无异,可那白手套内隐秘的残指仍不依不饶地再次痛了起来。
穆朗青此时轻轻按住我的手背,以阻止我逃跑或者发作。他对骆子诚非常客气,以粤语说着“骆少,好耐冇见啦”便迎面走向对方,两人竟还拥抱了一下。
“我想他怎么跑了呢,原来是穆少爷青睐。”骆子诚并不把我放在眼里,哈哈大笑着凑近穆朗青,说,“不过他很瘟的,当心今晚输到你哭鼻子。”
面对年长他许多又气焰顶天的骆子诚,穆朗青敛了他的疯狗脾气,倒表现出了十足的教养与风度。他微一欠身,伸手引路:“骆少,请。”
穆朗青在邮轮上为骆子诚准备了一间专属贵宾厅,论豪华程度,比上回那个商胖子的过无不及,只不过装饰得镶金带银,一看便知是骆子诚的俗媚审美。然而再堂皇的地方,也是针对赌徒的囚笼设计,无钟表、无镜子、无自然光,恒温恒湿,高氧环境。
一群人踏进贵宾厅的大门,骆子诚不落座,先拜房间正中央的关二爷。
关公是偏门行业专奉的“武财神”,但红脸关公常见,眼前祭坛上的这一尊却是罕有的黑面,手持威风凛凛的青龙偃月,一双丹凤眼似睁还闭,其形神之真,仿佛随时会怒目杀将而来。
骆子诚站定在三尺多高的黑面美髯公面前,先从供奉的香炉里抓起一把现成的香灰,分三段撒在面前的供桌上,再焚香礼拜,认认真真地朝这三段香灰鞠了三个躬。一个侍应生又及时捧来一块紫檀茶盘,上置一杯茶水,说是将龙井、金钱草和肉桂按比例共同烹煮的“富贵茶”,骆子诚举杯一饮而尽。
落座后,他命尤文翰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两只红布包裹的玉貔貅,一左一右分置在座位两边,头朝赌桌,屁股对着自己,以示财富只能进、不能出。接着又以双手各摸貔貅三下,沉沉呼出一口浊气,才算万事俱备。
进个赌场,这骆子诚的臭毛病还挺多,究其根本就是迷信,当然赌鬼们都迷信,不是大摆发财的风水阵,就是搞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为自己提供心理寄托。骆子诚当然不需要靠赌博觅得发财之路,但他天生好胜心强,玩性大,脾气更大,显然是赌场最喜欢的那类客户。听在场之人的意思,这是骆子诚开赌之前必有的习惯,除了拜关公、饮富贵茶、摸貔貅这老三样,最重要的就是要换一个自己喜欢的荷官。
果然,一系列迷信活动完成之后,骆子诚看了眼赌桌旁一位妆容精致、妖妖调调的美女荷官,竟十分嫌弃地一眯眼睛,喝令道:“你出去,换卫苒来。”
这位美女荷官点点头,很顺从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卫苒就来了。
卫苒既是骆子诚钦点的荷官,那必定与他十分相熟。我看见骆子诚伸手在卫苒那窄翘紧绷的臀部摸了一把,手势相当暧昧秽恶,可见他们的关系绝非寻常。我与骆子诚到底是表兄弟,深知他对同性并无多少兴趣,多半只是贪图一时新鲜。然后骆子诚真用极粗俗的语言替我解了惑,说,我们阿苒也跟貔貅一样,只吞不吐,每次办完他,我手气都好得不得了。
“办”这字儿就玄妙了,我不由在心里为这个年轻人感到惋惜,犹如惋惜鲜花插牛粪、白玉陷泥沼。
我听穆朗青简单介绍,卫苒与骆子诚初识于摩纳哥的一家赌场酒店,一群蓝眼睛红鼻子的外国佬中,这么一张白皙清俊的东方面孔理所当然地引起了骆大少爷的注意。我猜那次大概是骆子诚头一回进赌场(毕竟老爷子对黄赌毒深恶痛绝),他倚仗这位东方美人荷官的一双妙手,赢了不少钱。
没多久,骆子诚的公司想参与巴拿马一个港口经营权的竞拍,几轮谈判、出价之后,发现自己只剩晶臣一个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