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孤独(63)
骆翟告诉我,玫瑰女皇号复航了,不过暂时还没出海,就停在了天津邮轮口岸。这会儿那位穆小少爷又玩起艺术了,就在他那艘邮轮上搞摄影展、搞画展,“赌船”摇身变作“艺术之船”,观众欣赏艺术的同时还能参观豪华游轮,甚至不用请假,双休日就能上船沉浸式体验航海。
洗净的柠檬开始切片,这新装的义指只有美观功能,实际操作起来还是略显笨拙。青柠斜切成块,黄柠横切成片,空气中四溢着一股清冽酸涩的香。
“穆朗青最近跟几名年轻的新锐艺术家打得火热,你也知道,玩艺术的人么,大多长发飘飘、雌雄同体,也大多性向成谜、私德有亏。听说这些新锐艺术家心思都不在‘艺术’上,就想跟这位赌王家的小少爷发生关系,所以他们办完联展就搞轰趴,那场面真是——唉,恶心!”骆翟猛拍一下大腿,重重叹气。
手中刀刃一滑,我吃痛地缩回了手,只见指尖上绽了一道细细的红线。口子划得挺深的,登时血流不止,柠檬汁渗入伤口,柠檬香里也立时掺上了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我疼得龇了龇牙,将伤口含进嘴里轻轻吮吸,然后抬起脸,故作不满地对骆翟说:“我当什么新鲜事?你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已经是‘骆八指儿’了,不能再少一根了。”
骆翟耸耸肩膀:“本来么,穆庆森这种‘靠赌发家’的投机分子跟我们这种家庭就玩不到一块儿去,他穆朗青兜里有钱,长得又帅,秉性肯定风流,亏得你们断得早……哎?你们真断了吗?”
骆翟继续向我力陈穆朗青其人绝不靠谱,我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了。犹记得玫瑰女皇号上的那些疯狂日子,舷窗之外,海天将明时分,我俩通常还在Z|爱。
此刻一想,又有了那种恍然若梦之感。
“哎,小优?你听见了么?你给个反应啊——”
“我想养条狗。”我醒过来,这就给了他一个反应。
“什么?”骆翟瞪大眼睛,像是没听懂我的话。
“我想养条狗。”我又重复一遍,淡淡地说,“我想养只藏獒。”
没过两天,骆翟再次登门,真就给我带来了一条狗。
我几乎要翻他白眼:“这是……藏獒?”
比手掌大不出多少的小玩意儿,好像是泰迪和博美串出来的品种,黑不溜秋的,眼神也特别单纯,单纯得有点傻。
“北京哪儿养得了藏獒啊?”
“就因为养不了才让你骆少爷去办么!”
“不都是狗嘛,有什么不一样?”骆翟居然振振有词,“这是我一个朋友在大街上捡的,他工作挺忙,常年不在陆地上,托我给这狗找个人家。这不刚好你跟我说想养狗么,缘分呐……”
“朋友?”他的那些纨绔朋友我几乎都认识,哪有这副当街捡流浪狗还找领养的好心肠?我没有当场点穿他的谎话,只故意这么问他,“女朋友?还是男朋友?常年不在陆地上,空姐还是海员?”
“就……就普通朋友……”骆翟明显慌张,结结巴巴地掩饰道,“这狗……这狗的名字你取好了吗?”
“沐沐。”
“木木?这名儿一点也不霸气啊。”骆翟说来之前我都给你想好了,可以叫泰坦、灭霸或者所罗门——
“不,就叫沐沐。三点水,一个木头的木,我就喜欢这个名字。”
骆翟不仅为我带来了串串沐沐,还给我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他说阿爷担心你出院以后的状态,希望你快点结婚,已经给你物色好人选了。女方是三舅妈介绍的,家里好像是哪个省的新晋首富,记不太清楚了。
“是担心我,还是嫌我在大舅的葬礼上给他丢人了,便急不可耐地想要圆回来?”我摘掉左手的两根指套,大方向骆翟展示这只残手,发出一声短促的自嘲的笑,“我都这样了,对人家女孩儿公平么?”
还有没展示的地方,心就是没法向外人展示的。
“人家亲爹觉得公平不就行了?人家亲爹简直是求之不得,这叫什么?这叫‘ZZ投资’,比所有的商业投资都更有价值。要不是穆朗青在大伯的灵堂上整了这一出,弄得你现在名声不太好,哪儿轮得到他们家呀!”这话倒是不错,对骆家这样的家族来说,港商澳商还有统战的价值,内地那些福布斯榜上的富豪?别说老爷子从来瞧不上,兜里那点钱在骆翟看来,也不过是几个钢镚儿。
见我一直沉着脸不接茬,骆翟又好言劝我:“你现在这副要皈依的样子,我也挺担心的,不说真要跟人家女孩儿发生些什么,至少你得走出去看看世界、接触接触不同的人群吧。”默了片刻,他还忧心忡忡地说:“你最好别再忤逆阿爷的意思,更别再惹他生气了。老实说,全家人里我最怕阿爷了。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跟我爸妈去探望他,不小心在他的大院里跌了一跤,我刚嚎一嗓子,阿爷就斥我说‘一个跟头就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我不怕告诉你,当时阿爷那个鄙弃我的眼神啊,我至今想起来都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