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听到苏念的话，眼眶瞬间蒙上一层水汽，原本明亮的眸子像是被浓雾笼罩。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尖泛白，肩膀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低落的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泛红的眼角。

旁边的女孩“哐当”一声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甚至顾不上洒出的几滴褐色液体，有些急切的抬头看着苏念，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慌乱：“老板，怎么这么突然啊？你……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饼干的甜香随着时间慢慢在书店内飘散，混合着旧书页特有的油墨味，形成一种令人心安的气息。

可此刻这熟悉的香气却让人心头发紧，几个熟客放下手中的书，不约而同地慢慢聚拢到吧台周围。

穿格子衬衫的男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戴眼镜的阿姨将织了一半的毛衣放在腿上，大家脸上都带着相同的茫然与不舍。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早已把这个藏在街角的书店当做了一个可以放松的小家。

阳光好的午后，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的光斑会在地板上慢慢移动；下雨的日子，雨声敲打着玻璃，与翻书的沙沙声交织成最温柔的乐章。

在这里，他们可以悠闲地看书，跟邻座不认识的人因为一本好书攀谈起来，还有永远笑意盈盈的苏念，以及烤箱里刚出炉、带着焦糖色的饼干。

他们可以在这里暂时忘却工作的压力、生活的烦恼，只需要静静地放松下来享受片刻的安宁。

“老板，为什么啊？是有什么困难吗？还是你说笑的啊？”穿格子衬衫的男生举起手中的书，那是他在这里借了三次的《小王子》，说出的话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尾音微微上扬，像是还在期待一个否定的答案。

苏念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只是眼底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怅然。他轻轻摇摇头，目光扫过面前熟悉的面孔，声音轻柔却坚定：“只是到了该离开的时间了。”

烤箱适时发出清脆的提示音，打破了书店里凝滞的空气。

苏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愿再谈这个伤感的话题，转身快步走到烤箱前，戴着隔热手套将烤盘取出。

金黄色的饼干整齐地排列着，边缘微微鼓起，热气裹挟着黄油与糖的香气扑面而来。“来，刚出炉的蔓越莓饼干，趁热吃。”

可大家都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饼干，没有人动手。

苏念无奈地笑了笑，拿起两块递到李莉和旁边的女孩面前，指尖轻轻碰了碰她们的手背：“吃吧。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你们做了。”

李莉机械地接过饼干，指尖触到温热的触感，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

她慢慢将饼干送进口中，酥脆的口感在舌尖绽开，黄油的醇厚与蔓越莓的酸甜交织在一起，饼干很香却不是那么甜，可李莉却只觉得这是她吃过最苦的饼干，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记忆像是被打开的闸门，汹涌而来。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书店的场景，那是一个盛夏的暴雨天，她跟母亲大吵一架，摔门从家里跑了出来，浑身被淋成落汤鸡，狼狈地躲在书店屋檐下瑟瑟发抖。

是苏念推开门，撑着伞走出来叫她进去，没有丝毫嫌弃。他没有嘲笑自己因为眼泪和雨水晕妆而变得脏兮兮的脸，也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湿透的校服裙。

只是转身从吧台后面拿出干净的毛巾和一杯冒着热气的姜糖水，轻声说：“擦擦吧，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那时候也是这样，书店里坐着三三两两看书的人，他们低声交谈着，脸上都是放松的笑容。

那天的苏念也是在下午烤了饼干，用小碟子分发给书店里的每个人，李莉咬下第一口时，甜香混着心底的暖意，让她第一次从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了毫无保留的温柔。

后来的她只要一有时间就会来书店，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待在这个被书香和甜香包裹的空间里，她就觉得无比安心。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她的足迹，靠窗的位置有她刻在椅背上的小记号，吧台第三层的书架上有她偷偷藏起来的推荐书目。

可现在，这个让她可以放心小憩的地方即将就要没有了。想到以后再也闻不到苏念烤饼干的香气，再也听不到熟客们轻松的谈笑。

李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地落到桌面，在浅色的木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也再次将她精致的妆面晕花，黑色的睫毛膏顺着脸颊流下，像两道浅浅的泪痕。

书店里没有人说话，只有饼干的香气在无声地弥漫，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