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你还会恨我吗(137)
路人无一上前。
他们不知道这位伤者是否有抢救的可能性。
或许有,又或许没有。
就算有,恐怕也极其渺茫。
毕竟,流失如此多的血……
叶浔被赶来医护人员挤到外围,他身上,掌心里再次聚集了那人的鲜血。
血还没有干涸,正顺着手臂缓慢蜿蜒而下。
这是江序舟逝去的生命。
口袋里的电话振动几下,叶浔抬手看眼手表,挂断电话,上了救护车。
这一次,他很清醒。
他清醒地记得监护设备夹发出的刺耳声音。
他清醒地记得在救护车上,医生一直在做心肺复苏,心电图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清醒地记得各种颜色的光照射在那人的脸上,却都统统遮盖不住苍白。
但是,他同样懵懂。
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下的车;记不得医生说了什么;也记不得身上的伤口什么时候包扎好的。
甚至,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站在了手术室门口。
再一次回过神时,眼前只有一脸心疼的聂夏兰。
“……妈?”他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哎。”聂夏兰心疼地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你这是干什么了?身上这么脏。”
她小心捧起叶浔的手臂:“疼不疼啊?下次小心点,再怎么着急也要安全第一。”
“爸爸已经进去了,别太担心。”
叶浔顺着母亲的视线,落在同一处地方。
他想起来,方才自己的手臂摔骨折了,也想起来江序舟现在正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聂夏兰拉着他坐在一号手术室前的长椅上。
这一层都是手术室,叶温茂在一号,江序舟在六号。
一个在叶浔面前,一个他左边。
聂夏兰害怕地抓住叶浔的衣袖,絮絮叨叨个不停。
可是,叶浔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眼睛时不时停留在面前,又时不时移到另一扇门前。
他总感觉自己正在失去点什么,但他不想承认。
叶浔毫无根据地坚信江序舟会挺过来的。
“儿子,你说……”
“江序舟家属在吗?”
聂夏兰的话被护士打断,叶浔后背一僵,艰难地转过头。
护士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的单子,朝等待区张望一下,再次喊了一声。
聂夏兰没有听清名字,只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喊到名字,都不会有什么好消息,所以她攥紧自家儿子未受伤的手臂。
“希望你爸爸能顺利。”她喃喃道。
“在这……”叶浔见护士摇着头,准备走回去,急忙站起身,快步走上去,接过那张白纸。
他恍然感觉自己不认识字了。
“病危通知书需要家属签字。”护士有些疑惑,“你是家属吗?”
叶浔点了点头。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算家属。
在江序舟做法洛四联症手术时候,他们就去签订了意定协议。
叶浔算是江序舟的家属,是真正意义上的合法家属。
他拿起笔,笔尖轻颤,几乎落不到纸面,好几次深呼吸才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
“叶”字的最后一竖,划破纸张,戳穿心脏。
护士接过通知书,匆匆离开。
叶浔回到聂夏兰面前,这次,他没有坐下。
“……妈。”
两滴眼泪滚落。
聂夏兰心里了然:“是小江吗?”
眼泪代替了回答。
“你去他门口坐吧,你爸这边有我。”聂夏兰叹口气,“做手术总要有人守着的。”
没有希望,没有等待的人犹如天边一朵悠悠荡荡的云,转眼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也不会回来。
叶浔一直坐在六号手术室门口,唯一一次离开是送叶温茂进ICU。
此后,再也没有离开。
等待的人转换了身份。
在签第三次病危通知书时,邬翊和程昭林一起来了。
叶浔受不住,去了趟卫生间。
他站在镜子前,静静看着自己的样子。
眼睛红得像一只兔子,鼻尖也泛红,嘴唇干裂渗出丝丝血。
他现在喝不下水,吃不下饭,胃一抽一抽地疼,强烈的呕吐感反复翻涌。
太难受了。
太疼了。
江序舟,我好难受。
他学江序舟的样子,手顶着胃,干呕几下。
什么都吐不出来。
最后洗了把脸。
走回手术室的路上有一段落地窗,站近点能看见漫天繁星。
淡淡的星光似碎银,随意撒在墨色的天空。
叶浔双手合十。
那时候,他幼稚地开玩笑说,江序舟是星星之神偏爱的人。
现在,他希望星星之神真的能偏爱这个人,至少平安开心地过完这一生吧。
“……叶浔。”邬翊站在他身后,嗓子同样哑得不成样子,“医生刚才下了第四次病危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