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你还会恨我吗(151)
“绿色的吧。”叶浔说。
绿色是春天的颜色。
他盼望两人都能如同春天新发芽的树叶,生机盎然。
叶温茂取出绿色,深吸口气,叶浔看着气球一点点膨胀,绿色一点点变浅。
“休息一下。”叶温茂捏住口说,“这两天,我躺在病床上,想明白了很多事。”
人一旦上了年纪,再经历过生离死别,对于生命的意义会更深一层。
叶浔将视线从气球移到叶温茂身上,打算听听父亲忽然而来的感悟,却没想到迎来的是一个问题。
“小浔,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嗯?”叶浔眨了几次眼睛,低头想了想,“你和他都好起来,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吵架也好。”
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的幸福。
叶温茂又吹了几口气球:“当时,我拒绝检查就是怕失去见你们的机会。”
人生本就只有三万天,前两万天他从未在医院度过,其中一万天都陪在叶浔和聂夏兰身边,就在他以为这样的日子已然是寻常时,突然被告知剩下一万天可能会困于医院,并且生命随时都会戛然而止。
谁都无法接受,谁都会想逃避,谁都没有勇气去面对来势汹汹的病情。
“后来呢?”叶浔问。
“后来,架不住小江和你妈轮番的劝说嘛。”
在做手术前,叶温茂就已经知道转院是江序舟擅自做主,并且承包了所有的医疗费用。
那时候,江序舟可谓是天天来医院报道,甚至花重金请来国外的医生一起诊断,同时查找了一堆资料,用来向他保证病情能够稳定,会有解决方案。
叶温茂坚定不移的观念开始动摇,聂夏兰再打几副感情牌,观念彻底崩塌,同意了转院,同意了检查。
“……江序舟。”叶浔低下头,盯着鞋尖,扯了扯嘴角,“还干过这件事呢。”
他当时光顾着恨江序舟了,完全想不到这人竟然能把一天时间掰成这么多去用,去花在别人身上。
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劳累的身体。
到头来连一声感谢都没得到。
“那他有没有说过自己不想做手术的事?”叶浔说,“他不做手术,还顺带骗了我。”
一提到这个,叶浔的心连带着胃一起隐隐作痛,窒息感袭来。
“提过,不过可能不是根本原因。”叶温茂把气球绑好,放在枕边。
代表希望的气球是不能泄气的。
“小江说,长期生病是很磨人的,但是有人陪伴的话,会算是一段不错的时光。”
至少,你能知道这世界上会有人爱你,不为钱权名利。
只为了你是你,而爱你。
叶温茂忘不掉那双乌黑的瞳孔里闪烁着的羡慕的光,光里有自己和自己的爱人。
江序舟看了好久好久,垂下头,嘴角扬起很小的幅度,久久说不出话。
有人能够陪自己一起白头偕老,陪自己一起捱过病痛,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叔叔,肯定会好的。”他清清嗓子,起身谢过聂夏兰递来的苹果,“小浔和阿姨都会等你。”
多一份希望,多一份等待,病人战胜病魔的勇气就会多一点,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也会多一点。
“他……真的是这样说的?”叶浔睫毛颤了颤,痛苦地闭上眼睛。
在没有人陪伴的时光里,病痛不仅仅磨走江序舟的健康,还磨断他对这个世界的联系与情感。
生前无牵挂,走后一身轻。
叶浔扯了一下口罩,嗓子嘶哑:“爸……我现在才发现……我对不起他。”
他明白早上的紧张来自于哪里了。
大概是来自于自己有太多太多对不起江序舟的地方。
他如果知道江序舟是这样认为的话,他就不会总推开那人,也就不至于将那人推至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对,不是万劫不复。
江序舟肯定能回来的,老天不可能收他,叶浔立刻否认这个念头。
“和我说不管用呀。”叶温茂看向面前的玻璃,“有些话你要自己亲口去说的。”
叶浔跟着看过去,那里依旧拉着帘子,见不了心心念念的人。
他走过去,没受伤的手轻轻搭在玻璃上。
他应该有很多话对江序舟说的。
隔了四年,该有很多话需要说的。
可惜,做不到。
叶浔无力地蜷缩起手指,想找护士拉开帘子。
他想看一眼江序舟。
然而,未能如愿。
他额头贴到玻璃良久,直到玻璃沾染上体温,才依依不舍地坐回父亲旁边。
叶浔的一举一动,叶温茂尽数收于眼中。
“我帮你打听过了,那个病房不给家属进去,但是录音笔可以。”他对自家儿子眨了眨眼,一副“你懂的吧”的意思,“说去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要让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