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术老矣CP+番外(99)
他的脑中时不时一晃而过一些人,但他无暇辨别都是谁,他自暴自弃地沉浸在止痛药都无法镇压的不适中,终日昏昏沉沉。
第五天,他可以在护士的搀扶下下床了。等他抬头望见镜子里的自己时,他差点认不出来这腌臜的倒霉鬼是谁。
哪怕身边的陌生人用对待儿童的语气与他说话,为他洗面、打理胡须,但没有人为他做精细的擦洗,他只觉得难以忍受的异味从身体深处散发出来,与日俱增。
一周后,他终于被赦免从那些恼人的管子里解放出来,他在一个黑人男性护工的帮助下,难堪的完成了这么多天的第一次沐浴。
在这些天里,连术至少想通了一件事,当你处于这身不由己的医院时,把对尊严的期待降至最低,把自己看做一个没有意识、只有一口气的牲口,如此麻痹自己的思想后,心里的不适会减缓很多。
但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挑战,毕竟二十年来他一直都是自信高人一等的天之骄子,在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他的学识、经验、地位、权威全部都消弭殆尽,剩下的只有可以被院方大肆搜刮的钱财,仿佛他只是一个没有怨言的提款机。当他们打出十几页无人追究的账单时,便可以轻松从他预留的信用卡中刷走想要的那部分。
如果执着于这当中让人恼怒的事实,连术可能会被活活气死,于是他自发地在痛苦中慢慢放下这些主张,试图寻找一个让自己平静的位置,他想起曾经听过却如过耳风的开示:
知病性空病不能恼,以病苦为良药;
体难本妄难以奚伤,以患难为解脱。
曾经觉得这是自我催眠的怯懦之音,是使人麻痹的规训之音,如今深入苦难了,才方觉大道至简。
第十天,连术终于驱赶走了所有可感知的疼痛,只留下胸腔里唉声叫唤的虚弱。
“连先生,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来谈谈吧。”
主治医生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等待他,连术拒绝了讨人厌的轮椅,自己换了一身宽松的便装,看起来如常人一般自行走了过去。只是短短一两百步的距离,他的心率便像喝了一整瓶伏特加一样猛烈跳动起来。
“别担心,再过两周你就会恢复到与手术前无异。”
虽然与疾病和解了,但和医生尚未。
此人把自己搞成这样,连术在心里开始怨恨这个过度乐观的医生。他失望地想,现代医学不关心人的精气神,纯粹把肉体当作一个器械,一通修修补补后,勉强能用就是胜利。手术之前可没说他会遭这么多罪,对此,连术很是不满。
“连先生,这次手术很成功,对于您的病灶,通过这次手术我们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这既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们接下来的措施会更有针对性,坏消息是……您的病症比我们预想的要更严重一些。”
“原先我们认为有50%的几率可以一次手术解决问题,但现在看来第二次手术是必要的……但在这之前,我们先观察一段时间,等你的身体准备好下一次手术了,我们再一鼓作气攻克它,好吗?”
“这段时间请一定按照我的药物清单定时服用,在饮食、作息、生活习惯上务必听从我的指导,有任何不适都请第一时间告诉我。另外,我建议您聘请1-2位专职护工,您的情况不适合一个人独居,还请一定慎重对待。”
连术说话都嫌累,他让医生把病历、报告整理成册,当天寄回槟市一份、另留两份他要带走。然后问了一个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到底有没有遗传的可能性?”
“请问连先生的家族中是否有弭患心脏疾病的亲属呢?”
“……”
知道的话还用问你吗?连术想要痛斥一番,可实在没有力气支撑他的怒意。
“如果没有这类案例存在的话,目前您的这个病不在已知的致病基因中,所以尚且不能判断。如果没有足够的直系亲属进行检测分析的话,也很难定位这个致病基因所在。”
连术烦躁地望向窗外,不知道此时山中别墅院子里的蓝花楹有没有开。
他迅速切换到另一个他关心的问题上:“我还要多久才能出院?”
“再观察一个星期吧,连先生。”
接下来这周,恢复精神的连术叫了两位私密助理越洋过来,帮他处理工作生活上的一应事宜。现在过来,助理至少看不到他缠绵病榻的惨相。
他在Longbeach有一处高级公寓,恰好房屋经纪人受理的上一任短租结束,在一番苛刻的整理和物件添置后,他准备搬进去短住一段时间。
短短几天内,崔助理和她的副手给连董事长面试了十几位家佣和医疗护工,最终敲定两位在当地有十几年工作经验的华裔——这是连术特别要求的,自从那个噩梦之后,他非常担心自己在关键时刻万一出现语言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