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O感光度CP(12)
“你不和他分开也可以,”我勾了勾唇,不再抑制内心的欲望,洞穴深处的蝰蛇顺着岩壁肆意地溜出,留下带着剧毒黏液的痕迹,“我不介意当那个插足感情的第三者......”
“总之我是绝不会放手的。”
被子里的人没有动静,我照常走到衣帽间完成任务,轻车熟路拿出一套居家服放在床边,“季叔叔在餐厅等你,速度。”
温姨新购入了一批花种,说是有空闲时间的话就去花园里帮帮她。
我从木屋的工具堆中挑了合适的铲子和喷壶,走向暑气初蒸的花园。仰头看天,八九点的太阳已把云絮烤成半透明的鱼鳔。
温姨蹲在地上,土堆间排列着暗褐色种子,指尖沾着新泥。
我尚未走近,她便抬起头,侧过脸朝我笑了笑,说:“不戴个帽子?这天气等会儿可不跟你开玩笑。”
“问题不大,晒黑些也好。”我蹲在一旁,拨动散落的种子堆。
“你很难晒黑啊!”她打趣地说,铲子一下一下插进土里,“皮肤细腻又白皙,应该是遗传了你妈妈。”
我听见那陌生的称呼愣了一下,鬼使神差问出一个问题,“温姨见过我妈妈吗?”
“啊......”她似是叹了口气,“没呢,只听你爸说过......”愈发微弱的声音表明着拒绝话题的深入。
正好,我也不想谈这些沉重的议题,便火速将注意力投入到眼下的事情中。
“还记得我教你的知识吗?”温姨扫一眼我手中的铁铲。
我点头,她已垂下眼睫,将一枚浑圆的种子按入松软的土中,“这批花种是绣球,绣球要浅些,土覆一指节足矣。太深了反而沤根。”
我学着她的样子跪在苗床旁,腐殖土的气息裹着木樨香漫上来。时间仿佛倒退回好几年前,每当我和季凝遇放假,她就会带着我俩一起学习园艺。
“铲子斜四十五度入土,根须才舒展得开。”温姨伸手捏住铲尖纠正我的错误,同时还闲谈着日常琐事,“这些年辛苦你,今后你就可以干喜欢的事。凝遇他,也要走自己的路了......”腕上的白玉镯擦过肌肤,留下的清凉触感倒比话语更先教会我何为分寸。
“这又是什么花种?”我盯着另一形状的花种,问得突兀,温姨却了然轻笑,“蓝色鸢尾,凝遇最喜欢的花。”
我捏起其中一枚扁平的种子,它的表面泛着深褐色的光泽,边缘处微微卷曲。
我还是第一次见蓝色鸢尾的种子形态,似乎每年夏秋交接之际,夫人都会栽种。季凝遇也曾说过他极其喜爱那丝绸般的花瓣,蓝色深邃得像是从夜空里摘下来的。
“鸢尾喜欢排水良好的沙质土壤,”温姨一边说,一边用铲子将周围的土轻轻压实,“种植的时候,芽点要朝上,埋深大约两指节,太深了会影响发芽。”动作娴熟而轻柔,“这对手艺的要求挺高,所以早年间都是我独自处理......你可以留一些放在边上,等着凝遇自己来。”
我应了声,看着她用喷壶轻轻洒水,水珠落在土壤上,迅速被吸收。温姨利落操作着,脚边的花种随着逐渐升高的气温减少。
“这里我来,去修下月季吧。”
我接过剪子,站立,清脆的咔嗒声在月季丛中绽开。
想一些事想得认真,以至于我稍不留神,手臂就不小心被锋利的枝条划破。跟温姨打了招呼,我折返到内厅里去找医药箱,意外听到了父子俩的对话。
“我不要什么助理!你可以让他去干他自己想干的!”季凝遇大声地反驳,好似鸣蝉惊叫,勒进满园草木蒸腾的喘息里。
“他自己就愿意!小仰他稳重靠谱,让他待在你身边挺好的......”季叔温和地劝解,“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你的脾气爸爸还不清楚吗?有时候真要克制些。”
“虽说出版社是自家的,但也由不得你放肆造!成为一个合格且让人信服的领导,你还需要更多的磨炼......”
“爸爸......”季凝遇声音突然软了下来。
我放慢了找药的速度,竖起耳朵仔细听到几句——
“怎么只让他当一个助理呢,他的能力绝不停留于此。”
“岑仰的那些文稿......他喜欢文学!”
“就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好了!”
原来少爷是这么想的吗?原来他不是嫌我不够好,才想着拒绝的吗?
翻找药品的动作倏然停住,玻璃瓶相碰的清脆声在耳畔被无限拉长。季凝遇的尾音像一枚银针,精准刺入我脊椎某处穴位,蛰伏多年的毒液顺着神经蔓上喉头。我怔怔地望着伤口,那处仿佛仍残留着月季的香气,在呼吸间一点点发酵,化作灼热的外焰,从皮肤表层一路灼进胸腔,直抵那幽暗潮湿的蛇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