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馆无月CP(85)
“这酒是她们家私酿的,度数不低,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最好还是别作死了。”
祁深阁压低声音,同时不动声色地压了一下他的手腕,想用个巧劲,就这么把那只杯子给转移到自己手里来。
然而,在这种事上一项好脾气的许书梵这次却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来,虽然表情仍然笑吟吟的没什么变化,但掌心握着那杯子的力气却像是动了真格,任凭他夺了半天也纹丝不动。
祁深阁不由得再次皱起眉头。
浅井悠璃毕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还是颇为细腻的。她注意到祁深阁的表情不太对劲,虽然没有听到两人之间的具体对话,但也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大致猜出来许书梵必定有什么不能喝酒的难言之隐,于是赶紧出来打圆场:
“啊,书梵你是不是最近在戒酒?不好意思,都怪我唐突了,你喝果汁就好,等你从冲绳回来以后养好身子,我们再一起开一坛新的。”
酒吧事业刚刚起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对当老板的小情侣必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不可能在开春之际仓促地做出连续外出旅游这么久的决定。
浅井夫妇虽然没有多问,但之所以要特意邀请两人在临行之前来店里做客,言下之意也是为了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自己力所能及的困难之处,必要时帮扶一下,帮他们尽快渡过这个难关。
从席间祁深阁和许书梵的表现来看,似乎一切正常,最起码这对情侣感情很和谐,并没有吵架闹分手。
既然如此,那大概便真的是身体或心理健康出了什么问题、亟待出趟远门好好调养了。
听了浅井悠璃的话,祁深阁紧紧皱着的眉心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某种让人恨不得立刻缴械投降的审视意味盯着许书梵看。
而后者,也破天荒地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立场,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
到最后,这场缄默又让人不明就里的拉锯战还是以祁深阁的让步告终。
“只能喝这一杯。”
他盯着许书梵泛着一抹薄薄血色的颧骨,半晌,才松开手,低低发出一声警告。
许书梵这才冲他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手背算是安抚,“嗯”了一声后站起身,分别与浅井夫妇二人碰过一个发出清脆声响的杯,然后十分敦实地将杯中所有酒液一饮而尽。
北海道本土的特色自酿酒与西伯利亚烈酒因为地理条件而自然衍生出来的某些特质颇为相似,虽然比起伏特加来远没有那么凶残,但毕竟还是带着凛冽的高纬度寒风,猛然喝进口中,像吞了一把没有开刃的匕首无疑,从食道到胃管一路燃起火苗,被灼烧得生疼。
在酒精落进胃袋的那一瞬间,一阵足够让人眼前冒起白光的剧烈痛楚席卷了整个世界。
但这疼痛持续的时间只有一瞬,因为片刻之后,许书梵的内脏就像休克一般彻底失去了直觉,连疼痛都已经不配拥有,只剩下一片无声又无力的麻木。
有那么一瞬间,许书梵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当时在函馆山顶,祁深阁问他的那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当时自己回答,从山顶观景餐厅俯瞰下去,函馆的海湾形状像是一个被扩大了千倍万倍之后的胃袋,一刻不停地蠕动劳作,消化着这里的寒冷、海洋,月色,和人们行走在家门前小路上留下的结霜脚印。
而现在,当自己胃部的全部活力被一杯烈酒浇灭,许书梵又久违地想起了这个或许并不怎么贴切、反而显得有些愚蠢的比喻,并又联想到了别的什么。
他想,每当十一月的尾巴来临,函馆的天空飘飘摇摇地下起雪,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而言,是否也像一场酣畅淋漓的醉酒,纵容自己在白色的酒精中沉沦麻木。
今晚的天黑得很早,虽然不下雪,但路况也不怎么好。祁深阁的意思是早点回家睡觉,预备着第二天早早起床赶飞机,于是本来还攒着劲要再跟两人玩一场酣畅淋漓酒桌游戏的浅井悠璃只好十分遗憾地放弃了自己每一个字眼都冒着十足坏水的问题清单,和丈夫一起将两人送别了自己家生意兴隆的烧鸟店。
临走之前,许书梵拉开后排的车门,却并没有立即坐进去。
在黑暗的遮掩之下,他的瞳孔在寒风中轻轻颤动,半晌闪过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像是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言系统一般,下意识开口喃喃道:
“悠璃,能不能……再让我摸一下小橘?”
此话一出,站在店门口的夫妻二人,以及正打算给车子点火预热的祁深阁均是一愣。
好奇怪的要求。
祁深阁几乎是有些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上下打量着许书梵平静放松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