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会有人来看我们吗(16)

“我想去上海。”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用笔头戳了戳日渐消瘦的下巴,又扭头看看窗外的秋光。

“出什么妖蛾子?”

“你才妖蛾子。”我没搭理他,惦记着没做完的几道英语题,不知不觉埋下头去。

以我的成绩,去考虑那样的上海学校,很显然,和梦想挂钩,与理想脱轨,除了一直恨女不成凤的爸妈,简直没人对我抱有过希望,但是,上海,真的让我在九八年的后半截操碎了心,每天我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唯一一件事,就是伸长了胳膊朝它够,疼啊累啊,与那个我心中美好的身影一比,完全成了光荣的勋章。这么做,是简单的,也是快乐的,有那么一段我相信,只要我能去上海,去找陈染,那么,总有一天,他会属于我,会和我一起迎接我设计过千百回的未来——这么自私而又不着边际的想法,即使没能成真,又可以怪谁呢?可是,当一个人自以为她舍弃一切完完全全是为了另外一个人,那样坚定那样纯粹,又有什么错呢?

“别说,胡司令,大有长进,大有长进。”冯实左边斜挎我的包包,右边斜跨自己的包包,全然不顾自毁形象,拿着成绩边走边评。

“那是。”我得意地吃着冰淇淋,冻得够呛。

“我说你别吃了成吗,我瞅着都冷。”

“不成,乐意!。”

这回考的进一本是没问题了,待我寒假再发奋一回,上海…也不是那么远。

“容姐!”冯小胖震臂一呼,我慌忙抬头,瞧见俺亲爱的姐姐在人群中美艳动人,只可惜手里的冰淇淋没处藏,冷汗正要滴下,有个瘦削的身影闪过,再使劲看,没了。

“干吗呢?”冯实碰我一下。

“周周…”

“什么啊,她下礼拜五才回来,你发烧了?”

“…”

“我说就这么不想我呀,俩人都看见我了还没完没了的。”容姐走过来,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飘逸,笑语嫣然。

“没丫,哪能~”我谄媚。

“那你就听我话,大冬天的注意身体,别给我得瑟!”她一把抢过我的冰淇淋,另一只手掐住冯小胖的耳朵:“让你看着她,你干吗去了你。”

要不是姐姐掐他时垫起了脚尖,我差点都以为,什么都和小时候一样,没改变。

校门口接学生的人流渐渐散了,我带着见到容姐的快乐,又带着物是人非的小悲伤,孩子一样跟着他俩直奔东来顺,九九年的年初,有些回归,内心干净的不得了。

“姐,成都好玩不。”

“还成,特懒散,适合我。”

“那的火锅好吃不?”

“不好吃,都是油,沾的也是油,腻死了。”

“沾油怎么吃啊…”

“高考完你去,我带你吃。”她和冯实商量着点完菜,扔给服务员,笑笑。

“好啊。”

那时,我答的轻松,断然没想过多年以后,会一个人在重庆,孤单的吃着火锅,那样寒冷。如果我早知道,满城也找不到北京涮羊肉,就会在十八岁时多吃一点,如果我知道,满城也找不到真心对我好的人,就会在十八岁,彻头彻尾的珍惜。

容姐在那时就像个大人了,她聪明美丽,积极进取,拥有的越来越多,当我在餐桌前小心翼翼的提起陈染时,得到的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这让我产生一种感觉,似乎陈染要从北京消失了。

惶惶不安的给他挂了电话,他似乎有点忙,但依旧乐呵呵但不算开朗的回答着我,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弹回了我的所有担忧与思念,他说他有事请,寒假不回北京了,让我好好考试。气馁的挂掉电话,我做出了一个让自己在未来的时光里后悔不已的决定,偷偷的去上海看他,不告诉任何人。

三天,我想好了,告诉父母要和冯胖子去补习,告诉冯胖子和朋友去天津,让他遮掩,又告诉朋友为了逃避冯胖子的骚扰,谎言去天津,让她做一下假。谎话一串串,我握着兜里的几百块钱,买了张当晚的硬座,就直奔长江尽头,那个很大很大的城市,没有行李,没有手机,丢掉了都没人知道,但我因为内心激动,而没有过一丝恐惧。

感觉上海人是很讨厌我的北京话的,所以问路问了好几个小时,才找到陈染的学校,那是一个下午,上海湿冷的空气把我冻得僵硬,他们没有放假,身边路过许多带着眼镜兢兢业业的学生,陈染和他们比起来,是多么不一样啊,我一边遐想着,一边参观他大而漂亮的校园,心里盘算着明年也许这也是我的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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