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会有人来看我们吗(18)

“好些了么?”我在一棵树旁停下,冬天的树,光秃秃的,只剩下倔强的枝丫。

周周点点头,她坐在轮椅上,依旧虚弱至极,原本就苍白的脸庞更是一片惨淡,让我有些心疼她,伸手帮她系严了围巾,周周微笑,失去血色的嘴唇薄薄的颤抖。

“傻,”抓乱了她的头发,又抓了一下:“傻丫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看了半天路边的枯枝,终于摇了摇头

我微呆。

周周笑起来,无声无息,露出洁白的贝齿,她的美丽总是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眼:“生命太长了,又太短暂。”

胃癌,大家都知道,却好像很遥远的疾病,选择了她,我用了好大力气才接受这个事实,突然间感到自己不仅仅是要失去一个朋友那样单纯,周周说她不想慢慢地死去,不想被选择的死去,可是,原来,再多活一天,多一秒,都这么让人留恋,她不豁达洒脱,她想要二十岁,三十岁,想要未来。可是在我眼里,她是那么安静,像从前一样宠辱不惊,安静的看书,安静得画画,从来也不哭闹,而我,在她的病床前从冬天坐到夏天的我,却万分手足无措,看她痛苦的时候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越来越来少,没有任何办法,像个傻子似的把眼泪咽下去,笑不出来。

“亭亭:

你好吗?

我知道你一定不好,你越来越瘦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开心了,多么不想把死亡带给你,让你知道它残忍而轻浮的模样,可是,也许它比我强大,我是如此的没有办法。

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那是我回北京的原因,拿着诊断书,和爸妈大吵一架,坐着火车,来到你身边,我并不想见你,但我怕我见不到你,我怕你想起我,又怕你忘记我,我怯弱的可笑,如果你曾对一个人怀有过深沉的感情,应该知道,是因为,爱。

那个我爱的无能为力的人,是你。

不要怕,这并不肮脏,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如果你觉得我是个变态,现在就把信扔掉,没有人会知道,我曾经不想告诉别人,也不想告诉你,但它太沉重了,我不能带走它。

你长大了,没有了小时候那圆圆的脸蛋,没变的是漂亮的凤眼,总是那么流光溢彩,是的,好美丽,当我迫不及待的在学校的走廊里见到你时,震惊的口不能言,如果不是带着墨镜,那想看而不敢看的眼神一定会被你发现,你像个天然的夜明珠,即使太阳也遮不住那华丽冷淡的光芒,而你自己,很显然,还没意识到这种美丽,因此它更显得自然而然,无法比拟。

好像懂得了世事的那天,我就知道自己对你怀有的那永远见不得光感情,我害怕过,自虐过,甚至离你而去,但是,我忘不掉你,改变不了自己,于是,我拼命的想长高,我从来不穿裙子,我会抽烟,在酒吧没人喝的过我,我喜欢带墨镜,剪短头发,穿中性的衬衫,我学过跆拳道,我玩过摇滚,可是,那么不凑巧,我不是一个男人,你如此乖巧,永远不会爱上我,我只能偷窥,像个神经病在空旷的房间里想起你,一天不动一个地方。

所以,当我知道自己会死掉的那天,轻松得无以复加,在你爱上别人之前,我就会离去,喝下孟婆汤,忘记你,去找一种正常的人生,可是,你却在这种时候,和我说,你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叫陈染,你这么纯洁,可是,比谁都残忍。

我见过他,在一个不常去的酒吧,他在台上唱歌,他很优雅,优雅的让我嫉妒,我不受控制的冲上台,抢过话筒,唱起他唱的哪一首歌,情歌我永远唱的比他动听,他那么年轻,不会像我这样爱过人,Mygirl,Mygirl,Wheredidyousleeplastnight?他看着我笑起来,眼睛里全是滥情的温柔,亲爱的,他不配你爱他,他比不上我千分之一,只不过,他是一个男人而已。

我这样说,显得我多么可笑,嫉妒的悲哀,又或许,在我的记忆里,他有另一种样子,优雅的,冷冰冰的,疏离的,他和我搭话,却在我提起你时,眼睛聚焦起来,他说他在九江认识你,你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人,我请他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到他醉了,他还是这么说,亲爱的,我也记不清这是不是真实的,我只记得,在他倒在沙发上时,我掐住了他的脖子,用了我最大的力气,要不是被人拉住,我真的会掐死你爱的人。

九江,于是我约你去九江,真高兴你也肯和我去,并且笨拙的装出从来没见过的样子,让我快乐,我想抹掉你对他的记忆,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你和小孩子一样,毫不会掩饰自己的怀念,你的耳机里响的一定是他喜欢的音乐,因为你的眼神是那么忧伤,都没发现我病发时苍白的脸,我曾在一个夜里醒来,走到你的床边,你还和小时候一样,走到哪里都带着冯时送给你的你特别喜欢的毛绒兔子,睡觉时紧紧的抱着,借着月光,我抚摸了你的脸,你的嘴唇,像一个情人那样亲吻你,你是那么柔软甜美,可是,他是不是也这样对待过你呢,在你清醒的时候,看到你羞红的脸,而不像我,只能迎接你因害怕而惊恐的样子,那一刻,我的胃疼得无以复加,它一定在流血,鲜红鲜红的血,因为我真的很疼,疼得泪流满面,倒在床前,却不发出一点声音,蜷缩的可笑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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