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登月的力气去爱你(182)
*
苗川踏进病房的那一瞬,整个人都愣住了。
陶律夏出 ICU 后,这是他第一次来看。原以为会是一间冰冷、满是仪器声的病房,没想到竟是个宽敞明亮的单间。
一水儿叫不上名字的花,紫的、白的、黄的,把能摆的地方全占了。他拎着豆浆和包子的塑料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不过最让人震惊的,倒不是这些——
“您这是?”苗川呆了两秒,才找回声音,“我说,你怎么还穿着警服?!”
“没见过啊?”罗乐只扫了他一眼。
“上次见你穿,好像还是新警入职典礼那年吧。”苗川半开玩笑,“我都以为你把这玩意儿供家里了,逢年过节才上柱香那种。”
“你就胡说吧。”罗乐哼了一声,“你上哪儿见去,那时我们还不在一个局。”
“照片啊,你不是代表发言嘛。”
罗乐没答,接过苗川手里的豆浆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苗川看着他那张疲惫但硬撑的脸,口气软了下来:“陶老师好点了吗?”
“各项指标都平稳,就是还没醒。”
“那是昏迷?还是睡着那种?”苗川轻声问。
“介于中间吧,爆炸那一下冲击太大,医生说可能是大脑在保护自己,暂时关停一些功能,让神经慢慢修复。”
苗川点点头,又问:“那你呢?啥时候回去上班?”
“喂!”罗乐把豆浆往窗台上一搁,声音立刻高了八度,“我这才休息了几天!我上这么多年班,休过几天假?不说别的,我替你值过多少次班,你心里没点数?”
“喊什么啊,我又不是催你。”苗川笑着摆手,“队里有我们呢,程骁然的案子也差不多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罗乐低头理了理陶律夏的头发,声音低下来:“我得在这儿,我跟他说话他有反应,他能听见。”
病房安静了一会儿,插瓶里的香槟玫瑰微微一颤,浅金色的花瓣松开,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那个——”苗川开口,又顿住。
罗乐抬眼:“怎么了?”
“陶老师……就是你说的「初恋」吗?”
梦里很安静,好像有人在说话,更深的水底传来悠扬的琴声,声音被水流折成无数细碎的波纹,断断续续,忽远忽近。
陶律夏顺着声音游过去,脚下漂浮着细小又不真实的虹彩泡泡。
他看见一辆侧翻的车,悬在浑浊的水中——
水灌满车厢,一个男人在里面艰难挣扎,他拉开车门,伸手抓住副驾驶的女人,抱着她拼命地游啊游啊,终于把她托上了岸。
车灯还亮着,光在水中碎裂,薄雾似的散开。男人的动作渐渐迟缓,他没有游上来,在那片雾光中无声地坠落。
岸上的女人在喊,喊到声音都破了,眼泪落进水里,荡开一圈圈无望的涟漪。
陶律夏看清了她的脸,是妈妈……
“Sunny,
汽车落水后,是你爸爸救了我,而他并不知道,他也救了你。
我一直觉得,他没有真正离开。他的爱汇入了我的生命,也留在了你的身体里,就像我,也从未离开过你。
我与圣阿尔迪娅墓园的那棵赤松一起生长--
它的根须上缠着苔藓,潮湿而柔软;苔藓旁偶尔会生出苜蓿,夏天时开满浅紫色的小花;雨水多的季节,蘑菇会从土里钻出来;到了秋天,枝头的松果坠落,被时间埋进泥土,腐化、再生,多年之后,又会长出新的枝芽。
如果有一天你来看我,看到绿色的绒面,美丽的小花,滚落的松果,那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而我,也仍在你所在的这个世界上,自由生长。
没有让你看到我最后的样子,但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你小时候的样子--
你在香草园里跑来跑去,还没薰衣草的花穗高,跑两步人就没了,一会儿才冒出个毛茸茸的头顶。阳光洒在你微微卷起的头发上,像小动物一样可爱又柔软。
我的孩子,爱会离去,却从未真正断绝……它会换一种形状、一个名字、一种温度,重新靠近你。
往前走,不要怕。”
陶律夏伸出双臂,想要拉住她的手,却只抓到一片虚空。梦像碎掉的玻璃,世界开始翻转,变成一层灰蓝色的光,碎片从高空下降,像散落的星星。
“律夏——”有人在喊他,那声音很远,又近得像在耳边。
“宝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律夏--”
光从远处而来,像一束细线穿过梦的裂缝。陶律夏抬手去触,指尖擦过什么温热的东西——那温热紧紧攥住了他。
背后传来一阵真实的刺痛,他猛地吸气,疼痛让呼吸变得真实。